家里唯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被老二许东泰骑去二嫂家里送肉和接人去了。
许东年只能坐班车去县城。
这时候不能再心疼那一块二毛钱的来回车费了,毕竟这天气肉不能久放,越早给老丈人家送去越好。
班车比较难等,一天只有两三趟,一般上午两趟,下午一趟。
许东年拎着报纸包好的五斤野猪肉,拿着写给秀秀的信,先去了镇上邮局买了个信封,不过没有邮寄,他今天过去,直接带过去最快,再说邮票也要钱呢,以后的倒是可以邮寄。
当他从邮局出来,刚好班车来了,他连忙招手,上了车。
……
从沙南镇坐到县城,班车走走停停,大概花了五十分钟左右,上午十一点多一点,时隔没几天,他再次来到未来老丈人家。
今天是休息日,沈振虎在家,看到他很开心。
翁婿一起在客厅坐下,沈振虎问道:“你爸他们到林站背那个木头,怎么样?还吃得消吧。应该没什么问题,当年你爸在部队,那体能可是连我都佩服。”
说罢他却是又叹气道:“只是上一次见着,老了太多,精气神也差着些,唉。”
许东年知道,父亲的精气神,大概和他的眼镜一样,丢在了乡政府里了吧……
他说道:“伯父,林站背木头挣钱,我爸和几个哥哥都很感谢你,背得也有劲,所以特地让我送野猪肉过来谢谢您。”
沈振虎大手一挥道:“有什么好谢的。”
又想起进门时许东年介绍手里野猪肉的来源,他好奇问道:“这野猪,真是你打到的?”
许东年便把和徐雷一起进山打野猪的全过程,给他讲了一遍。
如何守株待兔,如何攻破那头野猪的一身厚甲,又是如何耗死它等。
听他讲完,沈振虎右手挠着木制沙发的扶手椅,说道:“五六百斤的挂甲野猪,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玩意儿也敢招惹?不过你说的那个厨师徐大哥倒是一个打猎的好手,有经验,知道找这挂甲野猪的唯一薄弱点,一枪命中,不错。”
许东年笑道:“是的,徐大哥老猎手了,也得亏有他,我自己是不敢招惹的。”
沈振虎见他进来后,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瞄一眼楼梯口位置,便笑道:“不知道今天你要来,秀秀出去了,得下午回来。中午我让厨房做几个下酒菜,东年,陪我好好喝两杯?”
老丈人邀请,那当然不能推迟。
许东年道:“好的伯父,不过我酒量一般,怕是不能陪您喝尽兴。”
“不要紧,喝一点点。”
……
沈振虎的一点点,直喝到许东年头晕脑胀,差点没直接醉倒在桌上。
除了沈秀出去了,杨雪琴和沈仪琳也不在家,除此之外,沈振虎和杨雪琴还有一个儿子,叫沈建军,14岁,正在上高中,住在学校比较少回家。
所以中午这餐饭,只有翁婿两个人。
酒一喝,话就多了起来。
沈振虎道:“东年啊,当时我说和你爸结为儿女亲家,你爸死活不肯,说两家条件差距太多。要我说,他就是想得太多,什么条件不条件的,吃商品粮的就高级一些?往前一辈,谁不是农民呢。所以啊,你千万不要有负担,好好和秀秀成亲,听到没。穷只是暂时的,关键是要有志气,好好奋斗靠自己,怕什么。”
许东年连连点头。
“秀秀这孩子,她妈去的太早,吃百家奶长大的,后面大了一点之后,我就想着,这孩子总不能没有妈吧,那时候也是看雪琴,对秀秀这孩子不错……”
“后来我又忙于工作,对秀秀关心的少,也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就养成了这样一个不爱说话的性格。”
沈振虎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但许东年的脑海里,却是想起上一世和妻子成婚后的种种画面。
相比较自己,妻子其实算可怜的,自己虽然生活条件上差了一些,但却是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长大,有老实朴素的父母,有疼爱自己的奶奶,还有至亲的兄弟姐妹。
但沈秀从小母爱缺失,父爱基本半缺失,沈振虎忙于工作,这个后妈……
可能一开始真如沈振虎所说的,对沈秀还不错,或许出自真心,或许只是为了赢得沈振虎的选择。但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这十几年的时光,显然沈秀在家过得并不好。
这些,恐怕眼前这位老丈人,都不清楚。
也或许他清楚……
……
老丈人家是一幢独栋小楼,二楼有客房,许东年喝了点酒,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后又被沈振虎拉着在院子里复习军体拳。
打了好一阵,一道身影从院门进来,许东年抬头望去。
正是沈秀回来了。
沈振虎喊道:“秀秀,东年来了。”
沈秀没有说话,只快速看了许东年一眼,对父亲“嗯”了一声,然后便直接进了屋子。
沈振虎对许东年说道:“打完这一套就不打了,你去和秀秀说会儿话,省得等下就要回去了。”
许东年一直看着那道娉婷袅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嗯”了一声。
心中想着,这丫头,咋以前没发现她这么冷淡呢?
……
事实上许东年和沈秀也没说上几句话,因为下午县城回沙南镇那边方向的班车就一趟,他不赶上的话,今天就回不去了。
他将信件递给沈秀。
“这是?”沈秀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信,秀秀,写给你的信。”许东年笑了一下,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沈秀的双眸瞬间明亮了起来。
然后他便告辞要去赶车。
“你的地址,怎么写?”
沈秀喊住他,问道。
许东年知道,这是要给自己写回信呢。
他接过沈秀递过来的纸和笔,“刷刷刷”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
二楼屋内,沈秀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许东年先和父亲打过招呼,然后出了院子,渐渐走远去了。
又站了好久,她才回到书桌前坐下,看着许东年刚刚在纸上写下的那个地址,一时间出了神。
那将是她下半辈子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