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舆论场里的反应，没有出乎云芊和方菲的意料，从《蜉蝣》开始播映，观众们就酝酿着的情绪，终于化作倾泻的洪流。
大小媒体的编辑们，也应该是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上八点开始，从不同角度分析电视剧的多篇文章，就陆陆续续地发了出来。
“初吟”四楼，镜花新址的办公室，陈夏靠在人体工学转椅里，右手搭在桌面的鼠标上，浏览着屏幕上滚动的文章。
旁边不远，另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虽然坐姿端正一些，莉莉也是一样的动作。
与面无表情的陈夏不同，莉莉喝着清茶，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发出笑声。
陈夏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不是也在看《蜉蝣》的讨论吗？哪一篇这么好笑？”
莉莉把显示器转向陈夏，指着里面的图文，“还记得年初约你专访的《文艺观察》吗？这通篇的溢美之词，就是他们发的。”
陈夏敲击键盘，立刻搜索，“嗯，‘溢美之词’是不是有些贬义？我很好奇文章的内容。”
莉莉耸肩摊手，“没用‘阿谀之词’来形容这篇文章，我已经是尽量不带贬义了。”
陈夏带着十分的好奇，点开搜索到的链接，刚刚阅读一会，就不得不双手抱胸，狂搓胳膊上其实没有的鸡皮疙瘩。
她耐心把全文读完，转向莉莉，“你的第一个评价，确实很贴切，是我误解了。《文艺观察》换主编了吗，这个也能发出来？
“虽然我以前没怎么关注他家的文章，但仅看年初那篇专访的风格，从撰稿到主编，都应该是很冷静客观的那种类型啊？”
莉莉猜测，“可能还想约你明年的专访，示好的时候用力过猛了吧。”
两人迷惑不解，又不能打电话去问对方是不是有所图谋，只好把这个事搁到一边。
中午吃饭的点，两人和部分员工们一起，沿着楼梯步行，下到一楼的公司食堂，选了自助饭菜，坐到角落空着的四人桌。
陈夏往嘴里夹菜的时候，莉莉还在刷新手机里的资讯，“诶？早上那个未解之谜的可能原因出来了，给你看看热榜第一。”
她把手机旋转着竖起来，朝向陈夏，“果然会有长云日报的长篇大论：《路漫漫兮，任重道远——相对贫困与绝对贫困之辩》。”
陈夏点开桌面上自己的手机，“不愧是长云日报啊，每次的选题都能这么刁钻，关键是这么刁钻了，依然能写出锦绣文章。”
如陈夏所说，其他大小媒体的图文，要么讨论文学和艺术，要么讨论慈善和教育，几乎没有敢于深挖社会基底的。
话题的深度、写作的难度，也许是长云日报中午才发这篇的部分原因，但一石能起千层浪，质量这么高，不怕来得太迟。
看着手机，并不影响陈夏吃饭的优雅动作和速度，只是这一篇的内容，不允许她看得太快，餐盘清空了，还没有读完一遍。
把餐具推进食堂门口的架子里，陈夏盯着手机，走进空闲的电梯，好像没有分心旁骛，很顺利地回到办公室。
为自己和莉莉重新泡好茶水，她才把手机放下，“长云日报的文章，来得很及时啊。”
莉莉接过茶杯，“怎么说？”
陈夏坐进转椅，“早上看到人们愿意奉献爱心、提供帮助的发言，我很欣慰，但这样类似于私力救济的，终究只是小道。
“里面的风险太多了。例如，不知道受助人的情况，就可能被骗；而去调查的话，又可能侵犯对方权利，造成隐私信息的外泄。
“并且，救助是一时，还是要长久？能不能解决根本？得了恩惠要不要回报？如果要的话，怎么回报？待厘清、待讨论的太多了。
“以我的看法，有些事情是政府或公权力应该做的。想要国泰民安，想要盛世光景，社会中的弱势者，是不能被忽视的。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考虑政治等各方原因，我的书里不能写得太透，长云日报点出来，算是补足了一些画外音。”
莉莉了然，“从我的角度，很容易看到书里主角的无奈，作为个人或公司，他们已竭尽全力，仍然无法解决的，原因就明显了。
“但很可惜，别人不是我。你的读者里，大部分人看不到这个角度，或察觉了也看不透彻，长云日报的一针见血，确有必要啊。”
陈夏点头，“你和陆离都是常驻我国的大骑士，应该熟悉吧？这是他的做事风格吗？”
靠在转椅里的莉莉，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为什么这么说？”
陈夏摇晃一下手机，“长云日报的文章，我还是看过一些的。身为权力的喉舌，它对体制这么尖锐的抨击，可不是日常能见的。”
莉莉笑笑，“被你看出来了，陆离崇拜我爸那种以势压人的思路。以舆论促进讨论，以讨论促成共识，确实是他的惯用手法。”
陈夏摇头，“民意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无往不利，用得不好，害人害己啊。”
莉莉还是微笑，“你这句话，我十几年前就和他说过，但建议仅仅是建议，他愿不愿意采纳，是我要尊重的，他的自由。
“我猜想，他有他的自信，同辈的大骑士可能无足轻重。等以后有机会了，您这位殿下当面劝说，他应该多少能听进去一点。”
陈夏挑了下眉，“哦？我的年龄比他小很多，他不会认为我见识太短吗？”
莉莉摆摆手，“我们这样的人物，年龄是大或小，哪有一点参考价值？圣君对你如此的亲近，难道是因为血缘吗？”
陈夏捂着嘴笑，“谢谢夸奖。看陆离的意思，后面会有大动作啊，我对议会今年的年度会议，已经开始抱有期待了。”
莉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建议谨慎期待。大国政局稳定，难被恶意干扰，但想做点改善，尤其是涉及广泛的改善，也不容易。”
陈夏俏皮地眨眨眼，“有时候，越是大家都认为困难的事，把它攻克了，成就感就越是高。或者说，这很有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