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的液体从沙盘下渗了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高，逐渐漫过所有地形，然后连同沙盘一起，化为泡沫，在空中飘散。

    陈夏思考了一会，“明白了。我们可以制止无谓的冲突，但有一部分涉及核心利益的战争，我们既不该管，也管不了。

    “战争与其他群体行为一样，国家、个人、政治、经济，各方因素掺杂纠缠，深植其中，不是一句简单的‘停战、和平’就能理清的。

    “即使强行限制了所有行动，背后隐藏的诉求也不会就此压抑，而是会通过其他渠道喷涌出来，可能会造成更深、更广的伤害。

    “就像对待一个人，不能逼迫他一直无条件地妥协、退让，仿佛他什么都不配拥有、都不该争取，那样只会把人逼死、逼疯。

    “但又不能只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却忽略了群体内部想法、做法的不一致，以为自己简单的思量和行动，就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我们能做的，是尽力保护被牵连的无辜民众，限制战争的范围不外溢，同时避免它被个别高官利用，蜕变成攫取私利的工具。”

    卡洛琳欣慰赞许，“就是这个道理。人心有国别之分，一些矛盾就不能当作国家内部的失衡，更不能用相同的方法去应对。

    “有些分歧可以谈判，有些争议可以搁置，但也有一些，避不过、绕不开，必须正面硬碰，必须流血牺牲，然后才能真正解决。

    “就像我们现在的对话，即使枯燥、沉重，也不能跳过，必须事先讲解清楚，不然就会有错误的认知，就会引发错误的行为。”

    陈夏点头，“我懂的。很多自以为得计的逃避，只是把问题的爆发延后，等错过了最佳的处理时机，才发现要承受更多的代价。

    “虽然我还是会尽力传播和平有爱的信念，以求减少不必要的纷争，但不会强行干扰骑士团的策略，只会加入到救助工作中去。”

    结束宏大的命题，陈夏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姐姐准备游览哪些景点？我虽然出生在长云，但不怎么出远门，几乎都没玩过。

    “借着姐姐你来的机会，我这段时间就和你一起出门转转吧。顺便也去见见那位陆离，‘感谢’他春节时帮我涨的那波热度。”

    卡洛琳笑着抱住陈夏，“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美人呢？可惜，我不准备去旅游景点，而是走访穷闾阨巷、田间地头的民情。

    “等一个月期满，了解到长云国民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利益关切，我再去问问陆离的见解，以防他被人蒙蔽或有认知上的偏差。

    “这一路，说不上艰苦，但也不会很有意思。你的魅力太大，又有公司的事要忙，有新的小说要写，还是留在南都为好。”

    卡洛琳贴贴陈夏沮丧的小脸，“别这样。反正你我寿命漫长，我也不会只来这一次长云，结伴同行的机会，以后还多着呢。”

    陈夏想到一个理由，“姐姐，你说我魅力太大，但你也这么好看，又是外国人的样貌，就不会影响走访的效果吗？”

    卡洛琳摇摇头，有些得意，像个准备展示才艺的少女，“史书上不会什么都记载，我当年可是有个‘千面’的绰号呢。”

    她松开陈夏，往沙发另一边挪了挪，在眨眼的瞬间，变成了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人。至少从陈夏的角度，看不出什么破绽。

    陈夏惊讶地起身，绕着卡洛琳左右看看，又伸手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肌肉，“惟妙惟肖、以假乱真，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卡洛琳的声音也变得和外形适配，“如果看上去、听上去、摸起来、动起来都像一个男人，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其实我还是我，但只要普通人的一切观察手段都被我了解，他的一切观察反馈就都可以被我覆盖，自然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陈夏服气了，“有这一手绝活，姐姐你的容貌和国籍，确实不会引人怀疑。”

    她又振作起来，“但不怀疑，并不意味着据实相告，而我，善于判断别人说话的真假。带上我吧，对你的走访是有帮助的。”

    卡洛琳还是摇头，“虽然你我使用的方法不同，但殊途同归，有些效果不是你的专利，我也能够判断别人话语的真伪。

    “比如，我可以用极其细微的探针，测量变化微弱的生理活动信号，像是给对方接上了一台科幻小说里才有的高级测谎仪。

    “再比如，我可以创造一种无害又难以观测的物质，笼罩在目标周围。这种物质感受到谎话就会变色，而这种变色只有我能看见。”

    陈夏无力地倒在沙发靠背上，“这未免也太过离谱了，我就不用自己可怜的脑子，去挑战你能力的泛用性了。”

    卡洛琳恢复原貌，捏捏陈夏嘟起的嘴，“不要生气啦。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先放在事业上，等它能自动运转了，再玩不迟。

    “镜花是个出生不久的孩子，需要你这样的亲长在她左右，扶着她学步、陪着她成长、看着她辉煌，然后才可以甩手而去。

    “你的读者们，也需要你一本本新的小说、一首首新的歌曲，带着他们领略不同的风景，领取播撒的萌芽，培育成自己的大树。

    “更关键的是，带着你去找陆离，可能会给他错误的信号，诱使他动用手中的权力讨好你。我相信，你不想看到那一幕吧？”

    陈夏抿抿嘴唇，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想尽量自己走路，不想要别人过多的帮助，尤其来源于行政力量，即使那是因为善意。

    “姐姐，你说服我了。现在的我，确实应该把精力用在事业上，纵然短时间赶不上你，也要向着远大目标，不懈前进才是。”

    她转向莉莉，“话虽如此，姐姐和你们的理想，我要加上一把支持的力量。如果有什么我能参与的，请记得，也把陈夏算上。”

    莉莉看看卡洛琳，拿起桌上的席卡，笑着晃了晃，“放心吧，这么强力、又自带干粮的劳工，我这个资本家，可不会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