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可以碎，手不能停，

    该干什么和不该干什么，

    都得在崩溃中继续进行，

    这才是一个少年走向成年人的素养。

    二〇〇九年五月十二日，离中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五年时间过去，他还是个单眼皮，小眼睛。在光合作用下，皮肤白了些，提到身高就悲催了，一年长一厘米，那身材却是骨节分明。

    山间小镇的五月气温回了很多，一件t恤搭配一条长裤，是所有人的标配。

    夏梅买了一台复读机给两人，这玩意，也成他了上官棠的最爱。

    夜晚八点，吃过晚饭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回到房间放起了磁带，周杰伦的《青花瓷》：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每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他下巴凳在书桌上，手里的钢笔转动两圈掉到桌上，两眼失了神似的望向窗外。昏黄的灯光下，十三岁的少年却有了十八岁的味道。

    叶歆南刚洗完澡，齐肩的头发湿漉漉的，双手不停的用一张干毛巾不断的搓着幽黑的头发。

    她走进屋：“我想听troublei‘min”

    上官棠漫不经心的说：“那不是英文歌曲么？你又听不懂。”

    叶歆南甩了甩头发，一股淡淡的幽香蔓延了整个房间。她走到书桌边，欲想拿复读机，那泼猴却一把手拽在怀里。叶歆南不甘示弱，想听一首自己喜欢的歌怎么就那么难？两人瞬间纠缠到了一块，你抢我夺之间，上官棠感觉有点不对劲，随即松开了复读机。叶歆南抢到复读机后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脸颊红润，那大眼睛，那长睫毛，不输白骨精。上官棠往她胸前一瞟，立马打了个寒颤。隔壁王二婶家的樱桃提前熟了，她也跟着提前熟了。

    十五岁的叶歆南青春期特征明显，纤细白嫩的手，那脸蛋就跟剥了壳的水煮蛋似的。那细长的双腿，快别提有多好看了，上官棠看得直打寒颤。

    叶歆南觉得怪怪的，便看了一眼上官棠，大眼看小眼，对了这个正着。

    叶歆南柔柔的说：“你在看什么呢？”

    上官棠眨了两下眼：“我在想，你都长得这么好看了，为什么还要比我长得高呢？”

    叶歆南靠着椅子，翘起了二郎腿，她说：“谁叫你长得丑呢，你要是长得好看点，肯定也长高了。”

    上官棠一脸不屑：“切！”

    他的下巴依然靠在桌子上，手里转着钢笔。叶歆南迈了两步走到她身侧，弯着腰侧着脸看着他，长长的头发落在书桌上：“不对劲啊，今晚你怎么说了那么多话？”

    上官棠瞥过眼珠子：“要你管。”

    他拿起几缕叶歆南的头发闻了闻，他说：“什么味道呀，这么香。”

    叶歆南将他的爪子拍了下来，停止了细腰，说：“昨天刚买的沐浴露，栀子花的，当然香了。”

    上官棠立马从凳子上撂了下来：“我也用这沐浴露洗个澡，不然晚上老闻着你的味道，我可睡不着。”

    晚风从窗台拂过，发丝扬起，少女眼眸清澈。

    童年就像童话，好多人好多事，都是骗人的。

    初三这年，上官棠也算是如愿以偿，跟欧睿才坐到了最后一排。

    距离中考不到两天，班主任和同学们谈起了理想。教室里的两盏吊灯电风扇咯吱咯吱的转着，山间小镇夏天的闷热是出了名的，两人懒洋洋的背靠着后面的墙壁，他问欧睿才：“胖子，你有什么理想？”

    欧睿才说：“我的理想早就实现了，所以没理想了。”

    上官棠不解，扭头疑惑的问：“实现了？实现了的还能叫理想？”

    欧睿才说：“我的理想就是期末考试不再是倒数第一，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的理想就实现了，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上官棠伸手拿起书桌上做过的模拟试题往胖子面门拍去。

    讲台上却传来了班主任的声音：“上官棠，你俩在干嘛？”

    班主任依然是个女的，没夏老师好看，屁股也没她的大。可脾气却不小。二〇〇七年，也是炙热的夏季，夏老师支教时间满了就离开了南山岭，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班主任说：“你，站起来，说说你的理想，让同学们都听听。”

    上官棠抓耳挠腮的站起来，他说：“我没有理想。”

    班主任手里掂量着一根粉笔头，朝他的座位走了过来。

    她说：“没有理想？那你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上官棠看到班主任手里的粉笔头，他心里直发怵。三年下来，朝他飞来的粉笔头没有五斤，两斤得有了。

    他说：“不，我跟咸鱼还是有区别的，咸鱼会翻身，我是翻不了了。”

    闻言，前面的同学纷纷扭过头看着他，嘴里发出不同的笑声。

    班主任鄙夷的说：“也是，就你这数学全靠蒙对一道错的选择题得了2分的主，想必长大了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一旁的欧睿才笑得合不拢嘴，班主任斜了一眼：“欧睿才，你也起来说说。”

    欧睿才一脸惊讶，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抽搐的脸。

    我靠，不笑也倒霉，笑了更倒霉。

    班主任看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说：“行了，行了，你俩是穿一条裤衩的，想必也没什么理想，坐下吧！”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死胖子居然没有坐下，反而抬头挺胸，斗志昂扬的说：“老师，我有理想。”

    班主任抛着手里的粉笔头，说：“哦？那你说来看看。”

    上官棠将头靠近欧睿才，轻声的说：“你的理想不是已经实现了么？”

    欧睿才阴险一笑：“是啊，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个理想。”

    他清理着嗓子，严肃的说：“长大了我要娶老师。”

    上官棠没忍住，噗嗤一声，口水喷到了前面同学的脸上。

    班主任就有点好奇了，她问：“为什么呢？”

    欧睿才再次清理着嗓子，说：“因为你能收拾上官，娶了你，上官就不敢欺负我了。”

    噗嗤~

    上官棠笑弯了腰，其他同学也哄堂大笑。

    上官棠笑着说：“你这哪叫理想，你这叫幻想。”

    班主任拉长着脸，看了一眼这两个无药可救的人，遗憾的摇着头走上了讲台。

    最后班主任将目光放到了叶歆南身上。叶歆南说，她也有一个理想，考上高中，再考上一心向往的淮阳艺术学院，最后有自己的画室，再举办一次属于自己的画展。

    我嘞个去，这哪是一个理想，明明是四个梦想。

    七月末，叶歆南实现了她的第一个梦想，考上高中。遗憾的是，他落榜了，南山岭的倒数第一名落在他身上，那也算是实至名归了吧！

    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帮助梅姨打理那片茶树。欧睿才被他的虎妈送去了县城里的一所私人高中，毕竟他的虎妈还指望他以后接管家里的猪场。其实上官棠学习有些时候还是用功的，比如说12分的英语，他就考了118分，他也认真的学过语文和数学，至少这最后一个月是在努力中度过的。

    这个夏天，月光漫过树梢，半山腰荧光闪烁，晚风拂面，唤起少年的愁绪。

    二楼的房间似乎少了什么，感觉空荡荡的。他躺在床上，辗转无眠。屋里的电风扇依然咯吱咯吱的响，每转一次，都会将那块帘布吹得摇摆不定。

    这是叶歆南离开他的第十天。

    在这十天里，山间小镇那熟悉的豆腐脑吆喝的声音消失了，陈奶奶也跟着消失了。却多了另外一种声音。

    “香喷喷的烤肉串嘞，嘎嘣脆的西瓜嘞~”

    “辣乎乎的小龙虾配冰啤酒了嘞~”

    “两位大哥，这次要点什么？”

    经过镇里改善过后的柳塘热闹许多，日落黄昏后，来这里玩的人可谓是人山人海。鱼池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当你在池塘边驻足几秒，你就会看见比盘子还大的荷叶上呱呱乱叫的绿皮青蛙。

    原来的那块草地被改成摊位，有卖凉皮的、卖水果的、卖冰淇淋的、有卖小吃的，应有尽有。

    闲来无事的上官棠不甘寂寞，当年镇里每月给的救济夏梅都给他存着，五年下来，也有了大几千块。

    他用八百块块租了一个摊位，开始卖起了夜宵。也不知他到哪里学的厨艺，反正他烤的东西自己都没吃过一口。至于味道，都是从客人面目表情和给钱时的态度上反馈的。

    摊位面积不大，除去设备占地，勉强还能放下三张四人坐的桌子。却被他打扮得花里胡哨，烤炉上方有一块招牌，写着“初恋的味道烧烤”七个大字，摊位周围用四根竹竿撑着，挂了一圈的串儿灯，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他还搞来一台二手音响，用复读机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大多是情歌。也正是因此，他这里倒是比其他几个摊位热闹了几分。每到傍晚七点，他会准时开工。

    “小哥，照着昨天的那烤麻雀给我来三只，二十串五花肉，一份烤大肠，再来四瓶冰啤酒。”

    来点餐的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经常来，来的目的是为了吃东西，还是听歌，他们也说不上来。烤麻雀两人确实是喜欢吃，上官棠便把一只烤麻雀卖到了五块钱，数量还有限，每晚十五只，只少不多。他说过，这麻雀是他用簸箕在桂花树下捉的。他这也算是报了当年那一屎之仇了。

    他手里拿着一本油腻腻的数学本和一支圆珠笔，嘴里却挂满了笑容。他说：“两位大哥请稍等，香喷喷的麻雀马上就来。”

    从傍晚七点到凌晨一点，客人多的时候也会忙到凌晨三点，一晚上下来能搞到两百多块，至于成本是多少，他从来没算过。

    叶歆南和欧睿才回来过几次，叶歆南每次回来都会来帮忙，穿签、收拾桌子、收钱，她学会了不少。倒是欧睿才，吃的比帮的还多。

    每当所有的人都走后，他才会坐下来，把音响放到身边，放一首周杰伦的《彩虹》，然后拧开一瓶冰啤酒，跟着歌词哼。

    哪里有彩虹请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有没有口罩一个给我，

    释怀说了太多就成真不了，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正在服下的毒药。

    叶歆南也会陪他喝上一口，然后还会问他：“你说他为什么要口罩呢？”

    一开始上官棠也不明白，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有了口罩，就没人知道你伤心还是难过了。

    八月中秋，院里的那棵桂花树开满桂花，花香随风掠过屋顶，散漫了整个小镇。

    叶歆南没有回家，梅姨和上官棠与往常一样，会杀一只鸡，梅姨会把两只鸡腿用油炸好，撒上一些芝麻，第二天上官棠会跑一趟县城给叶歆南送去。

    梅姨学会了小浊几杯烧酒，今天也一样。

    每次喝酒后都会问他同一个问题：“上官，你以后想干什么？”

    上官棠想过这个问题，可能会和普通人一样，满十八岁后去邮政银行办一张储蓄卡，然后去进厂，按月发工资，再给叶歆南汇一点。可这次他的想法变了。

    他说：“我会去大城市挣很多很多的钱，给梅姨和南姐花。然后再找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结婚生子。”后面这句话是小芳对他说的。

    梅姨却说：“人这一辈子，钱够用就好，平平安安的才是最重要的。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南南？”

    提到喜欢二字，上官棠沉默了。

    他知道叶歆南会考上大学，还会认识好多好多优秀的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初中生，还是一个勉强能毕业的初中生。

    小时候的欢喜像童话，而长大后的爱情却像日月星辰，可望而不可及。

    梅姨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了他的心思，她说：“喜欢一个人就得让她知道，万一她也正好喜欢你呢？你若不说，她又怎会知道你的心思。”

    上官棠说：“梅姨，你可别跟南姐乱说，她还要考大学，考研究生，读博士呢，我可不敢耽搁她。有些爱，适合藏在心里，说出来反而会变了味。”

    两人有说有笑，直到有点微醺才会撤桌。

    欧睿才倒是个孝顺的孩子，每逢佳节，他都会回来，这次也不例外。晚上八点，欧睿才吃完团圆饭就跑过来把他拽进了小镇里唯一的咖啡馆。五年前夏老师倒是经常来，他也有想过进去喝一杯咖啡，味道是苦的，还是甜的。可是价格有点贵，一杯就要二十块。

    小镇里的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他却觉得今晚的月亮是最圆的。

    咖啡店的老板是一对青年夫妻，那男的还去他那儿吃过几只烤麻雀。男人性格很好，比小镇里好多女人都温柔，而他那媳妇看上去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他很纳闷，为什么小镇里的女人都那么凶。

    两人坐下后听了老板的建议，各自点了一杯美式冰咖啡。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纯音乐，忧伤的旋律中夹着一丝凄凉。欧睿才从裤兜里摸出一部波导d1智能手机，这是上官棠第一次见到手机。

    欧睿才拿到他眼前晃了晃，他说：“怎么样，好看吧，我妈给我买的。”

    上官棠很好奇的问：“你妈舍得给你买这玩意？”

    他说：“我跟我妈说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我，她有手机，我没有，我就这么一说，嘿~第二天她就给我买了。我妈还说要我下次回来的时候把女孩也带来，我说好好好。”

    上官棠又惊讶了：“会有女孩喜欢你？还是个很漂亮的？”

    欧睿才嘿嘿一笑，说：“我骗我妈的。”

    两杯咖啡端上来后，上官棠尝了一大口：“这就是咖啡？比我的人生还苦。”

    欧睿才打开手机放到桌上说：“上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上官棠看着一个企鹅标志，摇了摇头。

    他又说：“这叫qq，可以加很多很多的好友，然后聊天发语音打视频。”

    上官棠问他：“那你加了多少个好友了？”

    欧睿才说：“没好友，她们都拒绝了我的好友请求。”

    欧睿才给他也注册了一个qq，咖啡喝完后各自离去。

    月光掠过，把山间小镇照得很亮。上官棠在回家的路上想了很多问题，外面的世界是个啥样？是不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潮拥挤，霓虹璀璨。

    山那边是不是海？海那边是不是山？他充满了期待。

    后来镇里开了一家很大的网吧，里面有二十台机子。没事的时候就会去网吧冲浪，cf是他必玩的游戏，那瞬阻打的是嘎嘎的牛，网吧老板还经常找他单挑，作为奖励，每赢一局老板就会给他免一个小时的网费。最后老板还邀请他加入了小镇的“山间野狼”战队。

    这家伙还真是个异形怪胎，书读得不行，玩电脑那是贼溜。久而久之，拆装电脑的技术活便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