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欢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居然被藿莛东猜得一丝不差。
她的确是没喝酒,也不是和梁宥西一起为他朋友过生日,而是在离开酒店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然后又刻意等到过了凌晨才打车过来。
她知道这个时候女儿已经睡了,所以过来之前换了条裙子,又在裙子上倒了些酒,制造出一副自己酒醉晚归的假像,以此试探他的反应。
结果很让她满意。
只是有些可惜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
望着对面脸色似乎越来越差的男人,岑欢却是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占据什么位置?”
“要不要我拿把刀来把自己剥开让你看得更清楚更仔细一些?”藿莛东声音转冷,因自己竟然被她这点小算盘就刺得失控而恼怒。
岑欢抿一抿唇,两手放在身后交叉握着朝他走近。
“小舅,你明明那么在乎我,而我也爱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让我们的关系回到从前的相亲相爱?”她微仰头问他。
“我说了暂时不谈感情的事。”藿莛东避开她炽热的目光,垂眸深深吐息,平复体内一`波`波翻涌而上的悸动。
“洗洗睡吧,以后别再做这么无聊的事。”
越过她,他大步走向门口,手刚触上门把,就被岑欢自身后抱住。
“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还不是被你逼的?”岑欢有些哀怨的抱紧他,“小舅,别折磨我了,好歹给句话,你到底还要不要我?”
藿莛东皱眉,一点一点拨开她的手,回头望一眼她委屈得咬得发白的唇,叹息,“岑欢,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和谁去折腾,我说暂时不谈感情,是不想让你再后悔,再像以前那样用憎恨的目光指控我,说只有离开我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以我曾经的身份和现在的地位,宽威绝对不会是算计我的最后一个。”
岑欢一下僵住,脸色渐渐苍白。
“原来你一直都在记恨这件事?”所以才不论她怎么努力对他示爱,他都无动于衷?
“我不是记恨,是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种考虑,我也不在乎以后是不是还会再有一个宽威,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共同面对,你为什么——”
“如果真的不在乎,你当初就不会怪我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给女儿招来了那些灾难!”藿莛东打断她,“你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和我一起共同面对,可你当时却是选择离开我!”
岑欢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大瞠着眼惊慌的望着他,显得很无措。
她知道那时自己说的那些话很可恶,可她不是真心想那样说的。
“……我、我那时……是说的气话……”她艰难的辩解,脸色却越发苍白。
“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不过你这句气话说得很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女儿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回过头,“岑欢,你应该懂我。”
“我不懂!”岑欢眼眶湿热,胸口迅涌而上的酸胀让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和拔尖。“我只知道我们已经错过了两个三年,难道你现在还要再错过又一个三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来惩罚我当初一时的气话么?”
人生有几个三年经得起他们一再错过!
大颗的眼泪自眼角滑落,岑欢深呼吸,盯着他的背影几乎一字一顿的用力道:“你信不信你这次推开我,明天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别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有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藿莛东许久没听到过岑欢用这种决绝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有些恍神,脑海里浮现几年前她坐在高高的阳台上,笑灿如花的威胁他说爱她的那一幕。
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天生是个赌徒,但凡是被逼得急了,她都会下意识说这样的话逼对方做出选择。
可如果她真能因为他的拒绝就狠得下心把自己嫁给其他男人,那当初就不会离开梁宥西了。
所以他没有回她,而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岑欢瞪着被带上的房门,愤然转身走向阳台。
她真的快被他气疯了,如果再不出来吹吹风让自己冷静,她怕她连杀人的心都有。
原以为过了今晚后就可以重回他的怀抱,没想到弄巧成拙。
爱情面前,果然是再想得通透的人都没办法在怒气上来时理智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刚才气头上一时冲动放下那样的狠话,如今她真有种豁出去随便找个人结婚的念头。
是不是真要走到那一步,他才会回心转意?
**
彻夜难眠。
藿莛东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眨了眨有些发涩的黑眸,目无焦距的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深邃的五官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中,神情隐晦莫测。
他不是不信任岑欢对自己的感情,他知道她爱他,只是这份感情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已经变得太沉重,所以即使是彼此相爱,他也不敢再轻言承诺。
有首歌里唱,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用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还真是该死的应景。
隔壁传来开门声,他眉头一动,敛住思绪,静心倾听门外的动静。只是隔了许久,都没再传出其他声音。
有些困惑的起身,走去门口打开门探望究竟,门一开,就看到怔在门口楞神的岑欢。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显然也和他一样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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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昨晚的事很抱歉。”岑欢轻轻开口,目光平静。
藿莛东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这段时间她的情绪波动很大,一时晴一时雨,让人捉摸不定。
“对不起,我昨晚不该惹了你不开心还发那么大的脾气。”
“你一大早站在我门口就是为了跟我说对不起?”藿莛东狐疑,望着她的黑眸深沉无底。
“当然不只是为了道歉。”她掩嘴轻咳了声,接着说,“我想带女儿离开。”
淡淡的一句,藿莛东却是蓦然变色。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沉声质问她,黑眸闪烁着一簇暗焰,“我说过别再试探我!你越是这样做我越不想和你在一起!”
岑欢心口一痛,怒极反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更要带女儿走,你应该知道女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她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带她走?”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岑欢望着他,眼里有着浓浓的失望,“其实丝楠说错了,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是梁宥西,而不是你。”
见他脸色一瞬间沉下来,岑欢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我以为你可以为了我放弃一切,直到昨晚我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还重不过那一句气话。”她自嘲一笑,“不过没关系,人总是要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才会成长。现在我就带女儿走出你的生活,还回你原来的清净。”
藿莛东神色阴沉的望着她,尽管很努力的想控制住胸口那股暴动的情绪,却终究是没忍住。
“你怎么还我一个清净?当初硬是强行闯入我的生命,要来就来说走就走,每一次你都觉得委屈觉得受伤,现在还说最爱你的人是梁宥西而不是我?”他冷笑,盯着她切齿低吼,“岑欢,你有没有良心?我几时对别的女人像对你这样用心过在乎过?如今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的心我的情统统都给了你你还不知足!”
“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不知足!”岑欢回吼他,眼泪却一下流出来,“我不但要得到你的心你的情,我还想要更多!我想和你像在伦敦时那样无所顾忌的在大街上十指紧扣,拥吻漫步,想每晚可以躺在你怀里入睡,想每天早上一醒来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想每天都可以吃到你做的饭菜,想天天看到你的笑容……”
她想这些错了么?她不过是爱着他,想和他共筑一个幸福的爱巢,为什么在以前困难重重时,两人还能坚信彼此最终会在一起,而现在什么阻碍都解决了,他却反倒要推开她?
她真的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能比相爱的两个人幸福牵手更重要?
藿莛东望着她泪湿的小脸上弥漫开的伤痛,心口骤然痛得难以喘息。
他不愿给予承诺的原意是希望她离开自己能够过得更好,而不是让她更痛苦更伤心更绝望。可现在看她这样痛苦,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抉择是不是错了。
“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只能带着女儿一起离开。”岑欢忍住如泉喷涌的泪水,很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又开口,“我会重新给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不用背负太多的男人做父亲,成全你口口声声说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的好意,只是到时候女儿他们喊其他男人父亲时,希望你不要后悔。”
“你不会。”藿莛东语气笃定。
她那么爱他,怎么会让他的孩子叫别的男人父亲。
岑欢冷笑,“等我和秦戈结完婚你就知道会不会了。”
秦戈?
藿莛东面色一震,眯眸,“他不可能和你结婚。”以那个叫时令颜的小女孩对秦戈的狂热程度,她绝对不会允许秦戈娶别的女人。
“怎么不可能?他爱我,我昨晚和他联系时他没有半丝犹豫就答应了,而且立即去买了回国的机票,再过几个小时他一出机场就会直接过来接我们母女离开。”
她的表情太镇定,藿莛东一时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在骗他。
“岑欢,别因为跟我赌气就拿自己和别人的终生幸福开玩笑。你根本就不爱秦戈,却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结婚,你这样未免太自私也太不对自己负责。”
“终生幸福?”岑欢讥诮勾唇,“你在乎我幸不幸福么?如果你在乎,怎么会狠得下心一再拒绝我?”
她抬手,纤白的手指戳上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又冷又硬?它是不是很享受看我哭看我痛苦?”
藿莛东无法开口,胸口那处窒息般的痛甚至因她含着眼泪的控诉而越发强烈。
“小舅。”岑欢轻柔的喊他一句,随后倾过身来,头轻轻的靠在他胸口。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像你一样潇洒,说不爱就不爱,说放手就放手?”感觉到他身子的紧绷,岑欢索性抱住他,任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没入他的睡衣里。
“你真要把我推给别人才满意么?如果你是怨我还在怪你母亲,我可以现在就回祖宅说我原谅她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把我推开,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不要我……”
前一分钟她还冷笑着对他说她要和秦戈结婚,这一刻却又抱着他可怜兮兮的求他别推开她。而不论是谎称要结婚还是愿意放下仇恨和母亲和解,她都只为了想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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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把她逼到这种地步!
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忽然想起一句话——人一旦太过于理智,就会变得懦弱,丧失追逐幸福的勇气。
在经历过宽威事件她以那样的借口离开他后,但凡是有关她的事情,他都会很理智的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也很理智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和她保持距离。
因为他不是神,即便他势力再强大,也怕会有疏忽对她保护的时候。而他不想让她再重蹈那样的痛苦,所以才不得不狠心推开她。
他从没想过就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理智为她考虑,才渐渐丧失了追逐幸福的勇气。
其实有什么能比把她留在身边让她一刻也不离开自己的视线更安全呢?
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可最终还是割舍不下,无法放弃。
他自嘲一笑,低头,却发觉怀里的人儿竟然哭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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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身材肥胖的中年女医师给岑欢检查完后出来,斜着眼看向神色阴郁的男人,“我说你们男人也真够狠心的,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给你们传宗接代,不知道心疼就算了,还硬是把人给气得哭昏过去。”
藿莛东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脸色又沉了一分。
“母体和胎儿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就麻烦了。进去看看吧,一个大男人,能让就让着点,不能让的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也要让,要知道女人是用来疼的,尤其是怀孕的女人,那肚子里装着的可是你的种。”
藿莛东嘴角颤了颤,在女医师关切的目光中挪动脚步走进病房。
岑欢还没醒来,静静的平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依旧红红的,还有些肿,可显而知她当时哭得有多厉害,有多伤心。
走过去在床旁坐下,捉住她一只手含在掌心里,放到嘴边,凝望着她睡容的黑眸噙满心疼。
是他顾虑太多,反而束缚了追寻幸福的脚步,还不如她来得勇敢,从来都是知错就改,勇往直前。
疼惜的一根根吻过她纤细的手指,目光落在她指间那枚分外眼熟的戒指上,心口一暖,伸手正要去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
睨了眼仍在昏睡的岑欢,掏出手机掠过屏幕,神情微微一楞,松开岑欢的手走出病房。
“莛东,今天是你爸七十七岁生日,我想去看看他,你如果有时间……也去看看他吧?”电话一接通,柳如岚的声音传来,语气明显有些忐忑。
藿莛东下意识蹙眉做了个揉额的动作,沉吟了会,想起自己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去过,于是道,“我中午才有时间。”
“好,那我中午等你回来一起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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