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寅宵穿着并不太合身的西装，把简历装到书包里，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坐上前往市郊的公交车。

    霍鹰给他留了一个地址——第九机械工业部第一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位于著名的燕蓟大学的西北侧，紧邻清水河公园，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地方。

    宁寅宵下了公交车，一路打听，按照路人的指点，他进入燕蓟大学，东转西转，好不容易才在大学的犄角旮旯发现一个指向“91所”的路牌。

    沿着路牌又走了没多远，居然豁然开朗，一扇简朴但非常宽大的铁栅栏大门拦住他的去路。

    大门旁的柱子上，挂了四个白底黑字，十分严肃的大牌子，分别是：

    第九机械工业部第一研究所

    燕蓟91商贸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第九机械工业部第91工厂

    对外联络部91办公室

    宁寅宵认真看了看这几个大牌子，深感这个单位的正规和大气。

    哎呀，难道我今天时来运转了？真的有机会能找到这种正经单位的铁饭碗工作？

    老爹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儿子呀！入职那一天，给您老烧香去！

    宁寅宵胡思乱想着，来到铁栅栏大门近前。

    大门紧闭着，里面是一面很大的影壁，影壁上刻着四个大字：潜龙勿用。

    四个字的背景，是华丽的云纹；云间依稀雕刻了一辆坦克仿佛飞在空中，正在追逐着另一架造型浮夸的飞机。

    宁寅宵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半天，也没看到有人出入；院子里的情形，一点也看不到，都被影壁挡住了。

    转到铁栅栏门一侧，有一个走行人的小门，也锁得紧紧的，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甚高的方形观察窗。

    宁寅宵按了小门的门铃，没人理他。他便踮着脚尖，扒着观察窗往里看去。

    观察窗相当高，纵使宁寅宵的身高超过19，也只能勉强看到一点，里面似乎是一个安检间。

    突然，一张十分丑陋的、满脸横肉的大脸闪现在观察窗中，把原本正在窥视的宁寅宵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摔倒。

    “喂！你干什么？”门里响起如同闷雷的巨大的声音。

    被吓了一跳的宁寅宵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突直跳——自从“重新活过来”，肉体的感官充满了一股“出离感”——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被自己拿在手里一样。

    被吓了一跳之后，宁寅宵能体会到肾上腺素突然分泌，刺激了肌肉收缩、心跳加速的全过程。

    “那个……您好！我叫宁寅宵，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走前门！”毫不客气的声音大声说。

    “前门？这里不是前门么？”宁寅宵一头雾水地问。

    “这是后门！员工通道！外人走前门！”说完，门里响起啪啦啪啦的脚步声，说话人像是要离开了。

    “喂，拜托，我不知道前门在哪里……我是被霍鹰领导安排来应聘的！拜托……”宁寅宵一边拍门，一边乞求地说。

    砰，小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宁寅宵。

    一个身高超过2米的大个子，穿着一身漆黑的保安服，顶天立地地站在保安室里，如同庙里的韦陀一般。

    宁寅宵瞬间明白了，小门上的观察窗，是专门为这个家伙留的——他的身高正好平视。

    宁寅宵抬起头——身高19的他很少会抬起头看人——往这个大个子脸上看去：他年纪不轻了，大概5来岁的样子，满脸横肉，眼睛很小，相貌十分丑陋。

    这个人的身材极其强壮，肩宽背厚，膀大腰圆，手臂几乎有宁寅宵大腿粗细了；与他相比，宁寅宵真算是细狗了。

    “那个…大叔，我是霍鹰领导安排来参加考试，实在是找不到正门，拜托拜托，麻烦您让我进去得了，我要迟到了！您行行好……”

    看门的大个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用十分“智慧”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宁寅宵，扯着很大的嗓门问：“小子！你说你是霍鹰介绍来的？”

    “对……”

    “你等一下！”大个子转身进屋，打了个电话，似乎接到了指令，又出来，让宁寅宵安检了一下，然后放宁寅宵进了门。

    宁寅宵穿过门卫室，临走回过头，对这个身材巨大的保安门卫点头致谢。

    门卫却黑着一张大脸，皱着粗眉毛，挤着小眼睛，说了一句：“小子！我看你的气色不像活人啊？你不要紧吧？”

    宁寅宵没有回答，急匆匆地逃走了。

    “不像活人？这是什么话！”宁寅宵对这个黑大个的这句话很不满，但这会儿没空搭理这个门卫，他一个劲儿地只想赶快去参加面试。

    其实此刻距离考试的时间还早，只不过宁寅宵内心百爪挠心，真的希望早点得到这份稳定的好工作。

    这个单位的院区比从外面看起来的大很多；宁寅宵绕过影壁，沿着两座楼中间的甬路向前走。

    路过一个有花园和草坪的小广场，宁寅宵看到，小广场的正中心，是一个三角形的基台。基台上面，居然摆放了一辆圆头圆脑的绿色涂装的59式主战坦克。

    “应该是这个单位的纪念吧，看来还是个军工企业呢，哎呀，真是不错，工资肯定差不了。”想到这里，宁寅宵心里甜甜的。

    在小广场的一侧，是一个很宽敞的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另一侧，是一栋不太高的建筑。

    这栋建筑的外观看起来十分古朴，像是巴洛克风格的西洋别墅，高度只有两层半，在四周林立的几栋大厦中显得十分渺小，但却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尊贵感。

    别墅门口的台阶前，站着三个人正在说话。宁寅宵想，这会儿正好上去问问，招聘考试的地方怎么走。

    走到近前，宁寅宵看到，说话的人，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生。

    这个小女生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几，皮肤白皙，却生着一双又大又明亮的蓝眼睛，十分精致可爱。

    宁寅宵感觉，这个小女生大概只有14、5岁的样子。

    对面是两个面容相似，年纪很大的胖老头，一个秃顶，一个炸毛，都是外国人。

    宁寅宵认出来，其中炸毛的胖老头，是昨天给自己做检查的那个。

    宁寅宵正要上前打招呼，才听到说话的小女生用很不客气的话语大声训斥着两个胖老头。小女生说话的声音清脆可人，但语气却特别凶。

    而那两个胖老头像是很怕这个小女生似的，连连怯生生地点头。

    宁寅宵有点看不过去了，好管闲事的心升起。

    他大步走上前去，故意打断小女生的话，冲炸毛的那个胖老头打招呼：“老师！我是宁寅宵啊，我来参加招聘考试。”

    小女生被宁寅宵打断，震惊地转过身，惊讶于居然有人胆敢打断自己的说话。她美丽的蓝眼睛张大，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宁寅宵。

    宁寅宵这个行为把两个外国胖老头吓坏了，两人连连冲着宁寅宵悄悄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

    小女生扬着脸看着宁寅宵，问：“小孩儿，你是打哪儿来的？”

    “小孩儿？你居然叫我小孩儿？咱俩站在一起，谁更像小孩儿？”宁寅宵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里没说出来。

    他感觉，这个小女孩说不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惯得厉害了，缺管教而已。

    “老师，我想问一下，去应聘考场，怎么走？”宁寅宵没理小女生，继续问炸毛的胖老头。

    胖老头的脸色已经吓白了，都没敢回话。

    身高刚到宁寅宵胸口的小女生率先说话，她很不满地双手叉腰，扬着下巴对宁寅宵说：“喂，小孩儿，我问你话呢！你是干嘛的呀？哪儿来的？这么没礼貌！”

    宁寅宵低头，用手轻轻抚着小女生的头，用大人对孩子的口气对她说：“妹子，首先，我不是小孩儿，你才是。第二，你比我小，叫我小孩儿，没礼貌的是你呀。”

    宁寅宵这个自以为很帅气的“摸头杀”，把两个胖老头吓坏了，秃头的那个已经要晕倒了。

    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宁寅宵，傻里傻气地觉得“没有哪个女生能拒绝19大帅哥的摸头杀”，同时也觉得，两个胖老头肯定会因为他替他们教训了小女生，而感谢自己的。

    小女生不满地大叫：“小孩儿，你松手！没大没小的，居然敢按住我的头！反了你了！”一边叫，一边用一双小拳头要捶打宁寅宵。

    作为篮球高手，宁寅宵用出控球的技巧，把小女生的头推到距自己一米左右远的距离，小女生打不到他，大叫着：“松手啊！”

    “你要向两位老师道歉，然后向我道歉，我才松手。”宁寅宵多少带点玩笑的语气说，“你看，现在咱俩谁才是小孩儿？”

    小女生真的生气了，双手抓着按住她的头的宁寅宵的左手喊到：“啊，气死我了！松手呀！”

    “小孩子不要这么凶，这么凶可就不可爱了呀！”宁寅宵轻松地说。

    小女生双手抱住宁寅宵的左手，一把拉下来，吭哧一口，紧紧咬住宁寅宵的手掌，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深深嵌入宁寅宵的肉里。

    一开始宁寅宵还以为她是逗着玩，并不在意。可是，缓缓传导过来的压迫感让宁寅宵不由得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掌。

    宁寅宵才注意到，她是真咬啊，下口真狠啊，血都从手掌上渗出来了。

    眼睛看到血滴出来的时候，宁寅宵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到一点压力。

    使劲地体会，突然一瞬间，好像负责疼痛的电线啪地一下连上了，一股剧烈的被撕咬的疼痛感才涌入宁寅宵大脑里。

    “哎呦妈呀，你真咬啊！松嘴呀！”这回换宁寅宵哀求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求饶，小女生就是不松口，紧紧咬住。

    没办法，宁寅宵开始学驴叫：“哞，啊呼，啊呼，哞……”

    这下倒有作用了。小女生松开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好奇地问：“小孩儿，你干嘛？”

    “学驴叫！”

    “你为什么学驴叫？承认自己是头笨驴了吗？”

    “不是……”宁寅宵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对小女生说，“你没听说过吗？当手被王八咬住，王八是不会松口的；但只要听到驴叫，王八就会松口了。”

    “你居然说我是王八？”小女生白皙的脸蛋都气红了，用俏丽的手指指着宁寅宵说，“我要杀了你！我发誓，我要杀了你啊！”

    宁寅宵一边握着自己汩汩流血的手掌、一边跟这个小女生扯皮的时候，一身西装，十分帅气的霍鹰从楼里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台阶前乱七八糟的一幕。

    霍鹰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宁寅宵的心情跌落到北极深海冰窟窿的最底部，霎时就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了。

    霍鹰冲那个“小女生”说：“媳妇儿，你们几个人跟这儿折腾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