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玄大泽翻动狂澜，五色雄峰在浮岛间伫立。

    恒宇、天璇子等人站在一座浮岛边缘，眺望山顶的伏衡华。

    “师叔，您看出这小子打算做什么？”

    恒宇观摩浮岛边缘的阵法和篆刻灵碑，频频点头。

    “唔……空间挪移，乾坤颠倒。这条咒文链是置换，这条是灵寻咒，还有这条……”

    神识在各处浮岛间穿梭，旁人看不懂的咒文阵法布置，在恒宇眼中一览无遗。

    “他在寻宝呢——不过这小子的赤文撰写过于繁琐。这一段明明可以用八个赤文表示，他非要用十八个，啰嗦。

    “我教他的那些东西，还是不能马上融会啊。”

    轰隆——

    神山轰响，五色光辉投入水下。

    恒宇对天璇子等人道：“他在各处浮岛布置的阵法，是一座垂钓撒网的枢纽。这组浮岛链被他视作纽盘。至于五行山——是钓竿吧？”

    “钓竿？”全诃子等人不解。

    “他成道需要一件宝贝，此物就在太玄遗址。所以，他要用垂钓的方式把那件宝贝钓上来。也因此，他这么积极帮我们看守太玄大泽啊。”

    “还能这样？”全诃子等人神情异样。

    寻宝，不应该跑去遗址，然后经过艰难险阻把宝物抢到手吗？

    站在水面上垂钓？

    这也太轻松了吧？

    “九龙真法。”

    衡华持羽扇轻挥，五行山浮现九龙神火罩、九龙镇地印等五个道法的真箓咒文。

    很快，四十五条神龙从五行山蜿蜒爬入水中，缠结作绳。

    咕隆——

    五行山转动一个方位，众人连忙看向山下。

    不知何时，五行神山周围浮现一张八卦图。

    顺时针挪位一宫，五行山爆发更强横的灵力，四十五条神龙所化的垂索越发粗长，拼命向水下延伸。

    咕隆——

    又是一卦宫位的转移。

    不仅五行神山，连带众人所在的浮岛随之转动。浮岛灵脉被五行神山强行掌控，增加九龙真法的效果。

    这一刻，天璇子方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小子殷切地在岛上忙碌。敢情，是拿浮岛灵脉提供动力啊？”

    这下子，他明白所谓的枢纽、纽盘是什么了。

    从天空往下看，五行山每一次转动都拉着周围浮岛运动，不正是一个顺时转动的纽盘？而九龙垂索，就是这个纽盘不断延伸往下的绳索。

    神山转动一周，九龙下延十丈。

    八卦转动九周，九龙探入浮岛倒影的真幻空间。

    恒宇心中一动：“果然，九龙真法研究的目的，就是为当做垂钓的绳索。不过——这小子对咱们家的阴阳道法，水平也很高啊？竟然能独力将九龙垂索探入真幻空间。阴阳之法，颠倒真幻，你们教的？”

    天璇子奇道：“不是他在玄微派学的？”

    “他来玄微派没几日呢。我们虽然让他随意借阅，却没有专门教导什么。只能说，那个慧心的天赋着实不错？”

    衡华闭上眼，心猿化身顺着九龙垂索探入真幻空间。

    太玄宗举派飞升，因为有些东西带不走，便留在山门原址，并用几件仙器作为镇压之物，演化为数个真幻空间。

    衡华所要寻找的“云轴”，便在其中一座真幻空间。

    “我的感应果然没错。”

    悟空飘荡在白茫茫时空，此处正是青林浮岛下方的真幻空间。

    他看到一具具骸骨，以及远处某座断裂的宫殿废墟。

    “阴魔骨，天魔玉，这是魔修？”

    十几个魔修的骸骨零落在此。

    化身飘过去，在宫殿边缘看到一副狮子的骸骨。骨质为玉，萦绕先天阴阳之气。有一道杀伐凶恶的修罗剑气贯穿嵴骨。

    “这就是那位前辈吧？”

    往旁边看，还有几具妖兽骸骨，身上也留存阴阳之气。尤其是一条龙骨，旁边还有五色斑斓的龙皮。

    “锦龙。”

    衡华立刻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玉狮头、玄鱼上人等，俱是在太玄道宗修行过的灵兽。他们来寻太玄密藏，却不料撞上魔修。

    “是玄明魔宫？”

    双方发生火拼，为保全太玄道统，这些妖兽舍命护卫，最终双方同归于尽。

    悟空化身又想到什么，重新回到魔修骸骨处。

    在诸多骸骨中央，他看到一具盘膝而坐，魔骨表面还留着一层黑皮的尸骸。

    “这应该是最后一人。当初那一战，是玄鱼前辈等引发真幻空间的某个密咒，双方同归于尽。而这个魔修挣扎到最后，但也因为空间闭合，最终出不去？”

    悟空化身思罢，又回到宫殿废墟。

    虽然建筑崩塌，但核心地带的阵法封印一应俱全。

    “太玄仙阵，还是自带修复能力的那种。”

    悠悠数百年，被魔修破坏的仙阵重新复原，并不断加固封印。悟空只能远远眺望金灿灿的阵法中央，有无远弗届的云海，璀璨夺目的太阳以及一颗生机盎然的苍翠神树。

    这座真幻空间，有三件仙宝。

    “云海，就是我要找的云轴。”

    但云轴在重重阵法核心，衡华的化身无法靠近。

    “确定在这里就够了。”

    悟空化身感应五行山上的本尊，召唤九龙垂索来到自己身边。

    神山再度转动五周，九龙垂索来到宫殿附近。

    同时，一道金光从衡华袖口投入水下，飞向九龙垂索的顶端。

    恒宇观看至此，若有所思。

    “倒是不需要我们额外布置什么，这小子没打算白拿啊。”

    白拿太玄宗一件重宝，冥冥之中结下因果，日后伏衡华要花费大代价去偿还。

    可伏衡华的计划，是云轴换云轴。

    我手中的云轴有问题，没办法人为祭炼，那就把太玄宗的云轴换出来。

    将云轴绑到九龙垂索的顶端，充作鱼饵。心猿化身从真幻空间回归，辅左本尊一起施术。

    衡华本尊掐诀，木母化身吟唱，心猿化身运气。

    三者合力，玄之又玄的气息顺着九龙垂索涌入真幻空间。

    等价置换吗？

    恒宇思忖衡华的举动，虽然不知道具体交换什么，但衡华那么缓慢笨拙的掐诀，他自然辨认出这道咒术。

    这是神州时代，脱胎“颠倒阴阳”的咒术，名曰“阴阳挪物”。

    物有阴阳两极，两个同样质量、灵力的物品，可以用这个方法进行锁定，并挪移位置。

    精通此术的修士，甚至只需等量灵气，即可隔空取物。在神州时代，有太玄宗仙人持有多件仙器。其中一部分仙器搁置在洞府镇压灵脉。若需战斗，便以“阴阳挪物”之术，和自己身上的仙器进行转移。

    但覆洲之后，受限于环境因素。修士不再需要这类方式，使得“阴阳挪物术”越发生僻。

    恒宇这位道咒宗师把此术练到纯熟后，便不再深入研究。

    而伏衡华，更是仅仅施展过几次。他的手法生涩，对交换物品的条件更高。

    必须同一类物品，且形状大小完全一致，且距离不能太远，才能感应另一极，并将物品换出。

    而且，这个咒术还有另一条潜规则。

    用于交换的物品，质量。灵力可以大于等于被交换物品，却唯独不能小于。

    所以，伏衡华在血契云轴表面，又贴了一条充斥灵气的符纸，写下有关血契的注意事项。

    既防止后辈撞上仙缘，不小心被金霞天女暗算。又能为血契云轴加码，确保这一边的灵气总量超过另一端。

    心神舒缓，明明想要换取的云轴即将得手，可衡华心态反而前所未有的平和。

    如同往日随祖父钓鱼一般。

    水的流动，气的运转，道的运行……

    心神随三者而动，伴随冥冥之中的灵光一闪。

    衡华察觉钩上物什变化。

    “起来！”

    九龙真法运转。

    强行将垂索缠绕的那件宝物向上拉。

    此物受到太玄道力守护，衡华在拉扯时犹如再拉一座山岳。

    咕隆——

    神山逆时针转动，九龙不断回收，龙尾一点点往山上爬。

    恒宇见状，凌空飞至五行山，助他一臂之力。

    得元婴宗师相助，五行神山逆时针运行速度更快。

    恒宇好奇问：“你的挪物距离是几尺？”

    “什么尺？我也能拿丈来计算！”说到最后，衡华声音越来越弱，“好吧，只有三丈。”

    “三丈？”

    老真人轻哼几声。

    “您老呢？多少里？百里？千里？”

    神州时代，仙人挪物以千里、万里为单位。

    恒宇沉默，全力帮衡华收回九龙垂索。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来到五行神山助力。

    待四十五条神龙重归神山后，恒宇温吞吞道：“五里。”

    “嘘——”

    衡华连连摇头。

    “您老这么大岁数……我到您这个年纪，肯定比你长。”

    这时，水中有金光飞入袖袍。

    衡华察觉云轴重力消失，立时喜形于色。

    天璇子好奇道：“这是何物？”

    “助我成道的宝贝，”衡华笑道，“天下万物分阴阳公母，我手头原是一件雌的，不合用。如今用颠倒之法，将水底下的雄物取来，可助我成道。”

    他嬉笑说话，东墨阳等人不明所以。

    但天璇子、戚玄皆是太玄道脉的高人，明白衡华是一物换一物的法子，从水底取出一件同等样式的宝物。

    纵有好奇之心，也没打衡华手中的宝物主意。若真想看，去真幻空间一观便知。

    “对了，前辈。这座五行山我就不收回了。我感知到，真幻空间尚留存几件宝贝，你们或许可以……”

    恒宇真人神情变幻不定：“下面还有什么？”

    “有一颗太阳，应是仙人采日精而炼。还有一颗仙树，具体的，看不真切。疑似苍梧？”

    真人一听，立刻歇了念头：

    “你用挪物之术，需同类雌雄之物。老夫能耐固然比你高一筹，但也需同规格的物体进行置换。但这样的东西何其难寻？有这样的东西，又何必去跟下面的换？”

    不过衡华留下五行神山，总归是好意。

    纵然无法置换，破开阵法强行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拉，也是一个方法。

    于是，众人便把神山留下，并将神山与浮岛整合，炼成一座大岛。

    ……

    衡华得到云轴，迅速折返回竹林。

    布下守护禁法，让心猿化身在旁守护。衡华取出袖中金色卷轴。

    “果然能用。”

    这支卷轴表面没有血契，只有一道轻松解开的阴阳符印。

    衡华撕掉后，缓缓吐出造化真元。

    气起如龙蛇，徐徐绕着云轴，打入自己的烙印。

    云轴终究是仙物，衡华以天书修成的真元品质，也足足花去三日三夜才完成最初的认主。

    认主后，衡华迫不及待取出自己多年寄存的画稿。

    紫微垣三十九星官，三十六天罡星主，七十二地煞星主……

    衡华模拟天象群星，将众多星神罗列，并打出草稿。

    “不用太多，先拿几个试验。”

    衡华取出灵元颜彩，又将北斗七星君的画稿取出。

    仔细观察七位星君的图像，衡华双手捧云轴，缓缓闭目。

    神识在周遭流转，一缕缕银光颜彩从瓶罐飞向云轴。

    衡华缓缓打开云轴，露出上面云光渺渺的云锦。当颜彩落入云锦，在神识操控之下，自动出现在相应部分。

    手臂、头冠、身躯、双足、法宝。

    银色颜彩勾勒后，另一种澹黄色颜彩飞出几滴，也落入这尊星君画像中。然后是红色、金色、橙黄……

    数十种颜彩受神识操控，飞向云轴构成画像。

    此乃神炼之术。

    灵画师，从技法上有丹青、凋刻、金铸、花贴、娟绣、神炼等流派。计明丰虽视伏衡华为道友，段四景虽然认可伏衡华在丹青画技上的天赋。

    但其实，伏衡华最擅长凋刻、神炼。

    以神识作画，无须笔墨，只需心灵天赋。

    而这，正是贺云卿提倡的心修。

    衡华于脑中构思“贪狼星君”，神识烙印于云轴，借助灵元颜彩将这位星君具现。

    当当——

    星君成型，随着云轴注入灵力，化为虚影出现在衡华身畔。

    若他愿意，可以差遣这尊“贪狼星君”行道兵之实。

    随后，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等六大星君跃上云轴。

    再然后是三十六天罡主、七十二地煞主。

    当最后一尊地狗星主画出，衡华面前的灵元颜彩已所剩无几。尤其是“星华银彩”，这种采练周天星辰菁英而成的颜料，更是半点都没剩下。

    “果然不够。”

    这才哪到哪？

    周天星斗中的三垣七十八星官，四象二十八星宿，外加繁天星民都没画出来呢。而把这些画出来，才完成周天星象部。

    估算自己手中的灵元颜彩，衡华苦笑。

    “我这卷万神图，需要张如意再加把劲啊。”

    她一个人是不成了，万梅城那边的研彩师培养，必须再加快！

    供养自己和计明丰二人，眼下这些颜彩份额，谁都不够用。

    ……

    衡华坐于竹林，不知时序流转。

    他一手托着云轴，另一只手抚摸云锦，计算构图布局。

    “已经到这一步，索性就尝试着，把万神图练出来吧。”

    衡华默默将神洛天书和息壤取出。

    将息壤放在一块青石上，衡华小心把息壤捏出东来十座步仙洲的地形图。

    大地元气在息壤内运动，那十座步仙洲浮现十位虚幻不定的地祇。或持玉圭，或托宝印。十洲君象征东来万岛地祇首领，统率一众地祇。

    然后将龟壳列入其上。龟壳浮现灵光，托起衡华的本我灵神，此乃玉皇之相。两侧各有一尊人身蛇尾的神灵，梳理阴阳二气。

    阴阳二祖身后，又有五位神灵。

    五神着青赤黄白黑五色，身下皆有九龙座，头顶金木水火土五星。

    此乃《万神图》上的五方五老，对应五行之道。

    五行在天，为金木水火土五星。在地，为春夏秋冬与大地。

    这五尊神灵连通天地乾坤，腾挪三界元气。

    最后，衡华将云轴盖在龟壳上，口中念念有词。

    星华从云轴盈动蔓延，地灵之气从息壤徐徐上涌，神洛天书则爆发一股股大道灵光。

    三者在衡华操控下逐渐融汇在一起。

    隆隆——隆隆——

    林空忽有雷声轰鸣，云光尽暗，风雨飘摇。

    恒宇等人坐在五行山顶议事。

    见衡华这边炼宝动静，又是一阵争论。

    “他闭关十日，这是要有成果了？”

    “灵宝劫数吧？”

    “莫要理会，他出不了事。”

    恒宇继续拉着几人布置岛上布局，任由衡华去应付雷劫。

    轰——

    一道雷光落下，衡华面前混合在一起的元气团爆发万道华彩，直接迎上天雷。

    “灭！”

    衡华伸手从元气团内一扯，有一卷道韵萦绕的神图飞出。

    图中央以衡华本我神识为玉皇，以阴阳为祖神，五行为辅左。上空有北斗七星、天罡地煞为星神护法。下方有十方洲君拱卫。

    “阐天之道，运化万物。万神天罗神禁感天而成，我道由此而成矣！”

    万神图迎上天雷，直接将天雷纳入神图，随后被“太乙封神咒”点化为雷神，成为玉皇、二祖、五君之外的又一尊天神。

    “太乙封神，正法册封万物为神，逆法褫夺神力神格。妙极，妙极！”

    在万神图小试牛刀后，衡华看到一个新的希望。

    因为自己在万神图内打入“太乙封神咒”，所以它本身就具备吞纳万气为神的能力。

    在张如意那边提供的灵元颜彩之外，自己可以通过吞噬天地元气的方式，在万神图上点化不同属性的神灵。

    而这些元气，大可以让天下修士来出。

    每与一位修士交手，便克扣一部分法力入万神图。随后，再解析推演相应的真箓、功法，最终册封为神灵。

    “如果我把一个修士的法力属性解析完毕，并册封为神。应该就能克制这一脉道统，轻松抽掉他这一脉修士的所有法力吧？”

    而除却修士，自己还可以将天地万物炼入万神图。

    甚至——

    我可以把东来遗洲，十三水域统统炼入万神图。

    以一图容纳一界。

    莫名的，衡华脑中闪过这个灵感。

    捧起神图，林中笑声回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