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举到面前,凝视着打量了许久,在确定了不会再突然出现恐怖的幻觉后,昴长长舒了口气。
昴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书架,这是他能回溯到的最早的节点了。
“没法强行让自己醒过来吗?”
时间很宝贵,如果不利用上在贤者书库的这段时间的话,昴可以用来做准备的时间,就只剩下了两个半天和一个晚上。第二天的中午,就是瓜拉尔城的守卫撤回魔都的时候,也是那个怪物,攻进城市的时候。
要再看一次伊索纳的记忆吗?或许可以问问那个叫露伊的大罪司教会不会知道关于浦狄多雅的情报,说不定还能让她帮忙叫些帮手过来——如果她好说话的话。
昴打算这样尝试,他摸向放着伊索纳记忆的书架,但看到的场景让他瞪大了眼睛——原本放着伊索纳记忆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相当于好几本书厚度的空缺。
看过了就消失了,而且是在上一次轮回中看过的。
伊索纳是和自己一样不受死亡回归影响的人,这本储存着他记忆的书本,不仅是一次性的,而且也不会随着时间倒退而复原。
这个开局可以说是有点糟糕了,刚刚想到的计划开头第一步就被堵死。
“那现在还能做什么……”昴看着那数不清的书架上更加数不清的书本,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迈出脚步。
“你居然还能跟着我以前回溯。”
“当然,我现在和你可是一体的。”潘多拉那副始终假笑着的脸似乎出现了那么一丝真正的开心。
“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是你权能的延伸,但我确确实实还是我。”
只能说不愧是虚饰魔女,这种骗过世界甚至骗过自己的危险手段都敢操作,把灵魂融入权柄,自己就是权柄的一部分,为了瞒过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把自己的记忆和冯卡一同藏在了记忆回廊,并把这段记忆作为唤醒自己的钥匙。
当菜月昴有勇气,或者不得不打开伊索纳的记忆的时刻,作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关注中心,潘多拉认为那就是合适的时机。
暂时不去思考潘多拉的事,冯卡对自己召唤出来的这头孽兽产生了极强的兴趣。
因为孽兽是无穷无尽的,每次召唤出的孽兽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除了传说中最初的那头孽兽以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人话的孽兽,连他最亲近的欺诈孽兽都还不会说话呢。
“阿伦萨列……”
这个名字冯卡有印象,回忆着以前在老头子那看过的卷宗,在巫洹时代,人们对祭祀的神灵都进行了细致的分类。
“阿伦萨列”,是草木花卉的神灵,因为植物中有许多巫术需要用的原材料,也与编织、手工和餐食息息相关,阿伦萨列也被称为广泛意义上的自然之神。
所有带着祂名字作为后缀的,不是祂下位的神灵,就是专门侍奉祂的巫祝。
浦狄多雅声称自己是自然训诫者,这个称呼怎么看也不像是巫祝会用的,它应该是把自己伪装成了阿伦萨列麾下的一位下级神灵,这倒是有意思,它是怎么没能躲过对孽兽的大猎杀的,是被阿伦萨列发现了吗?
“噔噔噔……嘭——”
“班杜拉大人,不好了!”
“你那着急的脚步声隔着很远就听见了,裘斯。遇事不要慌张,多学学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所以才能保持平静——有什么事要汇报?”
“卡拉拉基那边,感染者突然开始大批量死亡!”
“什么!?”冯卡一拍窗台,木质的台面直接被拍碎了。
冯卡突然提高的音量把裘斯吓了个哆嗦,“您……您不是说那个病毒不会致死吗?”
“本应如此……是的,它确实不会致死,但本就身体孱弱的人,如何在得了重病的情况下维持自己的生活?死人不是意外,但你说大批量死亡?”
“没错,从卡拉拉基那边的传来的情况,光是在奇翁,两天之内就有六百人因染病而死,根据我们拦截下来的其他都市发出的求救信函的内容统计,除去村庄和没有发信的都市,卡拉拉基在过去的两天里已经有超过五千人死亡,死者,全是感染者。”
裘斯声音颤抖地说出这个数字,五千人,这几乎是屠杀了。
冯卡在窗前来回踱步。要现在把菜月昴送过去吗?但是帝国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而且这么突兀且目的明确的举动肯定会引起怀疑,但是唯一的解药就在菜月昴的身上,何况现在病毒像是突变了的情况下,原本的解药还有没有效都不好说。
等等,解药?
冯卡回忆着昴从圣域开始到现在的一举一动,他有拿到解药吗?
冯卡展开漆黑的双翼,破开窗户飞向天际。
圣域那边的基地已经被抛弃,也没有什么需要值得注意的人,所以圣域的范围内已经没有怠惰之眼活动了,让宅邸的怠惰之眼过去,还不如自己从帝都飞过去来的快。
“嘭”
冯卡重重落地,立马迈开双腿往密室里走。
到门口的时候,冯卡停下来甩了甩腿,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
魔晶石的微光将影子投射在门外的石砖上,冯卡立在门下,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内的仪器和桌椅,然后气愤地一甩手“verdammter!”
用怠惰之眼传送回王宫,冯卡快步往边塔走去,他暴力地推开门,拐过堆满各种仪器和书籍的客厅,冯卡一只手靠在门框上,盯着房间里在忙碌的身影。
“艾姬多娜,我要一个解释。”
……
昴睁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结果在贤者书库还是没找到任何有帮助的东西。
只能靠自己了。
昴吐出一口浊气,从床上翻下来,身体昏迷的太久,昴先倒了杯水润润嗓子和嘴唇。
“伊卡洛斯。”
火焰席卷的风吹动了衣角,房间里的温度顿时上升了几个点。
“我被控制的时候,为什么你不帮我?”
伊卡洛斯沉默了片刻,“那不是幻术一类的能力,它直接控制了你的大脑,所有的指令都被看作是由你自己发出的,你没有召唤我,我也无法察觉到你的问题。”
“那赫利俄斯呢?我着甲的时候他难道没发现?”
“……,我们不常说话。”
昴支棱起半边眉毛盯着伊卡洛斯,他突然想起来神话里的伊卡洛斯就是被太阳烧毁了翅膀而溺亡在海里。
“算了,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昴推开房门,门口两侧站着两位亚人侍女,好像就是上一次坦萨进来时跟在后面的那两个。
“我想见见这里的主人。”
两位侍女对视一眼,低下头伸出手臂作出邀请的姿势。
还是原来的那间会客室,贾马尔也在昴之前就坐在了房间里,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昴,就像是有人进来时的下意识动作。
昴故作不以为意地样子在对面坐了下来,没等多久,尤尔娜推门进来,接下来的对话和上次差别不大,但是没有昴的突然插嘴,他们谈论了更多关于撤退计划的事。
“但那个怪物的事情就要你们自己准备了,我这边可不会把我的人派出去送死。”
“那怪物早就不知道被引到哪去了,关心它也太多余了吧?”
尤尔娜敲了敲烟斗“凡事小心点总没问题,这可是关乎到几千人的性命。”
“是是是,我会把这条也回报上去的。”
“那个,抱歉打断你们,请问你们说的怪物是长着猪头蛇尾,和好几条手臂,有城墙那么高的吗?”
贾马尔看向昴“你怎么知道?你是魔都的居民?还是瓜拉尔逃过来的?”
“忘记自我介绍了,”昴面带微笑地把手放在胸前。
“在下名为菜月昴——是贤者的弟子。”
……
“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少女咬着手里的烤面包,晃荡着双腿,望着像是在燃烧的天空,一只飞鸟落在檐角上,歪着头看着掉在夏乌拉手边的面包渣,往前跳两步,又抬起头看看夏乌拉。
“唔,要开始了吗?”
夏乌拉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的像仓鼠一样。
拍了拍手上的油,夏乌拉趴下来盯着下方,她的动作幅度较大,飞鸟被吓到,振翅飞走了。
随着飞鸟飞往天际,这才看清夏乌拉所在的位置,她登上了一座大教堂的顶端,是这个城市里的最高点,可以把整座城市的全貌都收入眼中。
而夏乌拉的偷偷观察的地方,是倚靠着山脚而建的皇宫,这座宫殿不像露格尼卡王国和佛拉基亚帝国的都城一般辉煌大气,相比起来算得上简朴,但无论是外观还是雕饰,都处处刻印着灵兽欧德古勒斯的符号,与其说是皇宫,更像是宗教场所。
现在,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列成整齐的方队,国王立于阳台之上,高举着权杖,但因为距离太远,夏乌拉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在一处同样能够看到广场景象的窗户,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藏在窗边的阴暗处观察着,不时回头督促同伴:
“快点,记录水晶呢?”
在搬运卫兵尸体的其中一人丢下手里的活儿,从腰包里取出一颗水晶球递了过去。
在房间另一扇窗前,面容瘦削的中年男人注视着广场上发生的事情,他的眼神比他的面容要更加苍老、了无生机,仿佛眼前的事情完全与他无关。
“圣王国已经集结了大批兵力,随时可能南下,我们要尽快把消息传回王都。”
颓废男人拍了拍手掌,目光扫过其他人“动身吧。”
此时一道白光闪过天空,余光注意到异常的颓废男人望向窗外,正好看见阳台上圣王国的国王缓缓倒下。
颓废男人又拍了拍手“情况有变,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今晚撤出古斯提科境内。”
“什么?今晚!?”一位年轻人一脸不可置信地喊出声,却被颓废男人的一个眼神把声音强行咽了下去。
“古斯提科的国王在刚刚,被刺杀了……”
那位拿着记录水晶的人擦了擦冷汗把水晶收好,也向其他人解释了原因。
“接下来古斯提科肯定会开始宵禁和搜查,计划好的撤离路线不能用了,我们从走私者的路线走。”
“嘿——呀。”夏乌拉站起来甩了甩快要拖到地上的辫子,从教堂顶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瓦房顶上,开始在屋檐上奔跑。
“这样也算帮上师父的忙了吧?不知道师父会怎样夸奖我呢,嘿嘿~”
黑色如蝎尾的辫子在夕阳的余晖下于天空色的画板上挥舞,少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外观和心灵,怀揣着被夸奖的期待,少女从屋檐上跳下,隐匿在了黑暗的小巷。
漆黑的还有窗外的夜色,罗兹瓦尔依旧在挑灯夜读——当然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处理政务。
自从昴在盖拉哈尔的防御战中消失后,斯芬克斯对王国的攻势愈发猛烈,身为王国的首席宫廷魔法使,兼边境伯爵,王国靠东的过境事务都托付给了罗兹瓦尔。
“笃笃笃”
门没有关,但拉姆还是先敲了敲门,才将手中的托盘送到罗兹瓦尔面前。
拉姆斟好一杯茶,恭敬地站在一旁“罗兹瓦尔大人,您的醒神茶已经备好。”
“多谢。”
只是一句简短的回复,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时间不早了,希望您尽快休息。”
“这一批的就快了,你先去休息吧。”
拉姆维持着礼仪直到退出房间,还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罗兹瓦尔,和一位不速之客。
“主有什么指示吗,艾尔莎?”
女人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衣物衬托出的姣好的身材下,却是涂着死亡与鲜血的刀刃。
艾尔莎举起手臂晃了晃,她手心抓着一只怠惰之眼。
“主人要见你一面——亲自。”
罗兹瓦尔整理好衣领,抖擞了一下衣角,站到了艾尔莎的身前。
在启动怠惰之眼进行转移之前,艾尔莎低声说了一句话:
“主人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你可得小心点了。”
传送启动,眼前的景象一花,罗兹瓦尔已经站在了帝都皇宫之中。
罗兹瓦尔抬起头,在大殿的最深处,最高点,也是最显眼的位置,身穿盔甲的十臂魔王一手撑着脸颊静候着罗兹瓦尔的到来。
罗兹瓦尔跪地行礼,冯卡俯视着态度卑微的此世第一的魔法使。
“罗兹瓦尔,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