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安回府用晚膳时,南夫人便说了江芸娘同意相看的事。
“你表哥年纪不小了,是时候给他说一门亲事。你其他舅舅对他不上心,也只能我操心一些。”南夫人说话时,一直打量着儿子。
南淮安拿筷子的手突然顿住,“母亲这是何意?”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南夫人放下碗筷,“你要是娶个和离过的女人,我如何有脸面去见南家的列祖列宗?”
叹了口气,南夫人语气缓和一些,“芸娘是个好的,但你们不合适,你就别想着她了。为了咱们家,你也该找个门第相当的人家,趁早死了这份心。而且今日我提到这个事时,芸娘与她母亲都没反对,说明人家的心思就不在你身上。”
没有反对,还答应了,南淮安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却还是被母亲发现。
南淮安攥紧拳头,据理力争,“既然母亲都说芸娘好,为何就不能给个机会。您不也说过,门第并不是最重要的?”
“有些时候是可以往低处看一点,但现在不行。从你接了你父亲的爵位后,几次上折子回北境,可皇上哪一次同意了?”南夫人抬高音量,“还不是因为咱们在朝中无人,若是哪天皇上收回南家兵权,你我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南夫人呼吸有些乱,“淮安啊,不是为娘逼你,而是咱们南家的情况容不得你挑。你再喜欢江芸娘,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娶她。况且喜欢这东西最容易变,你不过是见识太少,才会如此执着。”
“我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南淮安据理力争。
南夫人同样不肯让步,“我告诉你,你要想娶江芸娘,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娶她,如果你不认我这个母亲,就一意孤行吧!”
她觉得儿子年纪还小,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南淮安却是觉得母亲变了,明明以前不是那么势利的一个人,怎么到了盛京就不一样了。
可他也知道,母亲是个果决的人,既然这么说了,轻易不会改变想法。
最让南淮安难受的,是江芸娘竟然答应了相看。
南夫人看着气愤离开的儿子,长叹一声,却是不后悔。
为了让儿子彻底死心,南夫人次日就把侄儿喊来和江芸娘相看。
周知行有些瘦,看着斯文有礼,见到江芸娘,便老老实实地行礼。
江芸娘坐下后,周知行还是站着,只抬头看了江芸娘一眼,便结结巴巴地道,“江……江姑娘好。”
“周公子也好。”江芸娘同样不多话。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待着,谁也没说话。
直到南夫人身边的嬷嬷来送点心,得知周知行啥也没聊,才帮着找了几个话题,“江姑娘喜欢吃甜的,表公子不是说过南阳坊的点心好吃,不如与江姑娘说说?”
周知行“啊”了一声,他年少时母亲管教严厉,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后来爹娘过世了,更没人给他安排通房丫鬟那些。这还是他头一回相看姑娘,还是那么漂亮的姑娘,紧张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使得了嬷嬷的提示,周知行也说不了两句话。
江芸娘更没有主动接话,等到母亲派人来找,才起身告辞。
见到南夫人后,江芸娘只说周知行太腼腆,没有评价其他。
而南夫人已经听嬷嬷转述了情况,送走江家母女后,看着周知行叹气道,“你怎么就胆子那么小呢,人家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随便聊聊就是,结果和人干瞪眼坐着,让人如何满意你?”
“姑母,我紧张。”周知行道。
“行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改日我再帮你问问芸娘的意见,要是不行,只能另外相看了。”南夫人道。
而周知行想到明媚貌美的江芸娘,决定再努力一下,次日就买了南阳坊的点心送去江家。
不过江芸娘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见到周知行后,更没有想法,便让夏荷去拒绝周知行。
夏荷比秋月沉稳,笑盈盈地去见了周知行,“多谢周公子好意,不过我家姑娘最近牙疼,吃不了甜的,您还是带回去吧。”
“那我……可不可以见见她?”说这话时,周知行鼓足勇气,脸颊红透了。
“姑娘病着呢,也不好单独见外男,周公子是个不错的人,会有更适合的姑娘。”夏荷说完这番话,又让人上茶。
周知行哪里坐得住,闷闷不乐地回了家,正好瞧见南淮安上门,向来不喝酒的人,拉着南淮安喝了好一会儿。
南淮安听到周知行被拒绝了,唇角都快压不住了。离开周家后,看着江府的牌匾,笑了好一会儿。
过了个两日,南淮安在江家铺子里,等到了江芸娘。
江芸娘已经清楚南夫人的态度,见到南淮安,更是保持距离,听南淮安想和她私下聊聊,她并没有答应。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伯母替我操心婚事,周公子是个不错的人,奈何不是我的良配。”江芸娘没有把话说得太直接,但态度很明显了,“有伯母这么好的母亲,将军又是个孝顺的人,听闻伯母一直在为将军相看姑娘,来日将军成亲,我定会去喝两杯。”
“可是我……”
“将军的心意我明了,不过将军自幼由伯母抚养长大,这是天大的恩情,我知道将军不会让伯母伤心的。”江芸娘微笑着打断南淮安想说的话。
有些事不用直接说出口,那样太尴尬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南淮安再喜欢江芸娘,但只要南夫人不同意,南淮安就不会不管南夫人。
南淮安唇角微颤,他是还年轻,也是第一次对人上心,听着江芸娘婉拒的话,半天想不到话来反驳。
“时候不早,我出来有些时辰了,就不耽搁将军的时间。之前的事很感谢将军,不过我母亲也替我相看了一些人家,日后还是要避嫌一些。”江芸娘的几句话,让南淮安如坠冰窟。
可江芸娘说得没错,母亲对他意义非凡,也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从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南淮安再没见过江芸娘,特意等了几次,但都被江芸娘躲开了。
江芸娘很清醒,既然两人之间有鸿沟,她又不是为爱冲昏了头的小姑娘,也不会特意去讨好改变南夫人的想法。
七月末,天气最热的时候,赵家被抄了,江芸娘去看了兴平县主,才知道南淮安带兵去西凉了。
赵家被抄是意料之内的事,兴平县主的大哥受贿嚣张,就算江芸娘提醒过兴平县主,也没拦住赵家的落败。
好在兴平县主得了江芸娘的提醒,把她爹娘摘了出去,被流放的只有她大哥一家。家中产业没了大半,好在爹娘还能回老家养老,而她在夫家的情况,则是变得艰难起来。
“你也别喊我县主了,如今我已经不是县主了。”赵星冉摸着小腹,要不是她有孕了,蒋家怕是容不下她,“从我娘家落败后,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芸娘,只有你才是真心待我。”
从赵星冉出嫁后,江芸娘和她来往并不多,因为她知道赵星冉的婆母并不喜欢她,两人都是在蒋家以外见面。
“赵姐姐待我也好,我自然是要来看看你。还好蒋四爷对你有情谊,有他护着,你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江芸娘宽慰道。
说到夫君,赵星冉的眼里才有了些许温柔,“他也就这点好处。不说我了,我娘家的事是无法改变的结果,说了只会让人更生气。倒是你,我怎么听人说你眼高于顶,连着拒绝好些人的提亲了?”
“哪里有好些人,不过就一两个。”江芸娘道。
“挑一挑也是好的,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一次,你可要擦亮眼睛。其实我觉得南淮安挺好的,就是可惜你们没看中对方。”赵星冉并不懂南淮安与江芸娘之间的事,“他这次能去西凉,听说是交出了南家兵权,说是不靠祖上的功劳,而是要自己去立战功。朝堂上的人都说他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西凉吃苦受罪,我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他放弃南家兵权了?”江芸娘诧异道,这可是南家的护身符,南淮安不要兵权,南夫人怎么会同意?
“对啊,听到的时候,我也与你一样惊讶,但他就是真的不要了。”说到这里,赵星冉压低嗓子,“我悄悄与你说,其实皇上忌惮南家很久了,一直把南淮安扣在盛京,就是为了他手里的兵权。但只要他手里还有兵权,皇上就不敢动他。现在他非要去平定西凉,一旦战败,后果可想而知。”
江芸娘眉头紧皱,离开蒋家的时候,心里都在想南淮安的事。
马车摇摇晃晃,今儿的阳光火热,等她走下马车时,只觉得手心和后背都出了汗。
正要上江家台阶时,突然听到清润的一声“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