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娘欢欢喜喜地请客吃饭,她现在自个儿过得快活就好,凭孟氏再讨厌她又如何,明面上不敢再对付她了。
到了去赴兴平县主的邀约那日,江芸娘特意装扮了一番。嫩绿色的绸缎长裙,加上纯白的雪狐披风,衬得她俏生生的,宛如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娇俏。
秋月在一旁看得连连称赞,“以前就知道二奶奶好颜色,现在特意打扮起来,满盛京城里也找不到更漂亮的。”
冬梅附和道,“确实,二奶奶就该多打扮打扮,平日里太素雅了。”
江芸娘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么打扮一番,花了我快一个时辰,平常可没这个耐心。行了,咱们出门去吧,可别迟了时辰。”
她带着秋月和冬梅一块出门,刚出春熙苑,正好碰见从竹砚斋出来的宋文翎。
四目相对,宋文翎微微顿住。
新婚那夜,宋文翎连红盖头都没掀开,后来也没见过江芸娘精心打扮过。现在瞧见了,不知为何,心口微微犯堵。
知道江芸娘是要去兴平县主的府上,宋文翎开口道,“兴平县主的父亲是武阳侯,本来以武阳侯的爵位,他的女儿封不了县主。但是那年武阳侯治水有功,皇上给他的赏赐,他一概不要,只求给他的老来女一个封号,可见武阳侯对兴平县主的宠爱。你去了武阳侯府,切记要少说多听,莫要失言惹怒了贵人,不然……”
“不然会连累宋家是吗?”江芸娘打断宋文翎的话,“果然在二爷眼里,我就是个冒冒失失,没什么素养的一个人。不过是个赏梅宴,都要这般叮嘱交代。不过我做事,你别管,你自个儿都立不住,拿什么来教训我?”
冷哼一声,江芸娘从宋文翎身边走过,并没有看到宋文翎眼中的那抹憋屈。
其实宋文翎是想说“不然会给江芸娘自己带来祸患”,他这次并没有想到宋家,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芸娘打断了。
江芸娘连头都没回,出了宋府后去了武阳侯府,原以为会来很多人,不曾想兴平县主只请了她一个。
阁楼里,已经上了满满一桌的点心,兴平县主靠在窗边,“我不喜欢盛京城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我觉得你也是不喜欢的,所以我一个也没找。前些日子我犯了些错,我母亲不许我出门,但我又无聊得很,只能寻了个由头让你过来玩。”
江芸娘笑了,“县主真是随性。”
“现在在娘家还不随意点,以后到了婆家,哪能那么快活?”兴平县主发愁到,“过完新年,我都十七了,我母亲为了我的婚事,愁到上火。”
“县主不想嫁人吗?”江芸娘好奇问。
“也不是不想嫁,就是没遇到喜欢的。盛京城里的那些读书人,满嘴的仁义礼教,我听着就烦。我想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纯真、有志向,不像那些虚伪的人。”说着,兴平县主微微笑了起来,又叹气道,“就是可惜,我还没遇到这样的人。南淮安倒是还不错,但他对我冷冷的,想来是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拿热脸贴冷屁股。”
作为县主,兴平有自己的傲气,她喜欢的,她就会去争取。但别人对她没想法,她也不会强求,毕竟她自个儿那么好,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感怀悲秋。
江芸娘挺羡慕兴平县主能说这话的底气,“县主说得很对,咱们得活在当下。”
“对啊,我就说我和你聊得来,我听人说你以前跟着养父母走南闯北,你和我说说外边的世界呗?”谈起江芸娘的过往,兴平县主和旁人的鄙夷完全不一样,反而有些羡慕。
她觉得江芸娘能去那么多地方,比她好多了。
江芸娘已经很久没想起以前的日子了,被兴平县主这么一问,才开始回想起和养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
她的养父母,是一对比较爽朗的夫妇,他们在路边捡到她,把她养在身边。
走镖的日子很苦,除了提防山匪抢劫,还要防着同行谋害。养父的镖局并不大,但也养了二三十个弟兄。为了挣钱养活这些人,养父母常年都在外走镖。
江芸娘小时候被寄养在邻居家,后来养父母发现邻居克扣她的吃食,迫不得已才带着她一起走南闯北。
从记事起,江芸娘就一直在路上。
夏天露宿野外,蚊虫多到难以入眠,养母就给她打半晚的扇子。
冬日天冷,养父就在镖车上做了个小窝,用狐狸毛垫了满满一圈,一点风都透不进去。
他们说,她是老天爷给他们的宝贝,所以他们竭尽全力对她好,比对两个兄长都要好。
后来江家的人找到养父母,说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养母次日眼眶都是血丝,却给她收拾好了包袱,说她不应该跟着他们吃苦,亲自把她送到了盛京城。
谁能想到,前世那一别之后,就是永别,后来她被宋家毒瘫,囚于后院,再也没有过他们的消息。
说到回了江家,江芸娘的鼻头酸酸的,抬手擦了擦眼角,“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给他们送了信去,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我养父那个人停不下来,估计很忙很忙,得他们归家了才能给我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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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县主听得也哭了,脱口而出,“他们可真是大好人,要是你没回江家就好了。”
江芸娘笑了笑,唇角扯出一抹无奈。
生母对她也很好,为了她费心尽力,带累了自个儿的身子,还在为她谋划。
回不回江家,都已成定局,不可能再有改变。
给养父母寄去的信里,还有江芸娘给的银票,养父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们养她十几年,她应该孝顺他们的。
“不过你这样也好,我听说江夫人对你很好,就是你那个夫君,日后也有位极人臣的可能。”兴平县主叹了口气,“其实怎么样选择都会有遗憾,况且你那会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养母都要你回江家了,你肯定不会反对。说来说去,都是命运弄人,那个奶娘真该死。”
“谁说不是呢。”江芸娘也朝窗外看去,突然瞧见了两个人往阁楼这这来,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南淮安。
不过南淮安两个好像不知道江芸娘和兴平县主在阁楼上,两人停在了不远处。
赵云梓浓眉紧蹙,“淮安别生气,我已经让人打了那马奴二十鞭子,待会就让他给你谢罪。”
南淮安面色不愉,“算了吧赵兄,他不让我骑那匹野马,倒也没错。但骑马还是要骑野马才带劲,不然没了劲头。”
本来南淮安没想来赵家赴约,母亲有意撮合他与兴平县主的婚事,但他和兴平县主都没意思。会过来,还是看在武阳侯的面子上,毕竟武阳侯帮过父亲几次,他不好推脱太多次。
赵云梓的年纪要比南淮安大上许多,他知道南淮安爱马,本想借着骑马拉近关系,不曾想被一个马奴丢了面子。
“那不行,该罚的就要罚。”赵云梓说着让人把那个马奴拖来,他的小厮说人已经在外边了,很快把人带过来。
不过那个马奴是自己走过来的,尽管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衣衫,却依旧看不出屈服。
赵云梓一脚就踹了过去,“快点给南将军道歉,你一个驯马的畜生,把自己当什么了?要不是你驯马厉害,老子才不带你回来!”
说着,赵云梓连着踹了对方好几脚。
可地上的人,却是一声疼都没喊。
南淮安看不下去,让赵云梓别踹了,但赵云梓生性暴躁,根本没听南淮安的话。
直到楼上的兴平县主喊了句“大哥”,赵云梓和南淮安才往阁楼上看去。
一个马奴,在赵家人眼里算不了什么,兴平县主是觉得马奴可怜,但这个马奴太倔,她大哥又是个不把气撒了,日后会报复更多的人。
是江芸娘开了口,兴平县主才出声。
至于江芸娘为何要管这件事,是因为她看到了马奴的脸,虽然很震惊,也很意外,但是她确确实实地认出了对方。
上辈子还没被药瘫之前,江芸娘曾在一次出门时,遇到了骑马而过的五皇子。
这位五皇子,说是因为十八年前的战乱流落到民间,后来才被皇上找回来。
江芸娘虽然不知道五皇子的结局是什么,但皇上找回五皇子后,给了不少赏赐,还赐下盛京城里最奢靡的府宅。
而五皇子就与赵云梓脚下的马奴长得一模一样!
江芸娘是有私心的,若马奴真的是五皇子,她今日救下马奴,便是一份恩情,说不定日后能用上。
即使她认错了人,那就当为自己积德。不过这个可能性太小,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
故而江芸娘说了句好残忍,问兴平县主那是谁,兴平县主不好让别人看自家笑话,这才出声制止。
“是妹妹啊,好巧的缘分,你快下来吧,淮安也在这里。”赵云梓很满意南淮安这个妹夫,他会和南淮安交好,也是为了能联姻。
兴平县主一眼看出她哥哥的小心思,并没有下去,“我这还有客人呢,你别在我这里打人了,会吓到我的客人。”
赵云梓这才注意到窗边上的另一个女人,眉目如画,目光刚对上,对方便缩了回去,倒是个大美人。
南淮安认出了江芸娘,他也不由多看了江芸娘几眼,很明显,江芸娘今天精心打扮了。等他回神时,才发现方才呆住好一会儿。
而阁楼上的江芸娘,正在问兴平县主,能不能把那个马奴给她,“我养父母走镖也养了一些马,我正好想养马送给他们,我看你哥哥很讨厌那个马奴,不如我买了他?”
“你要的话,我送给你就好。”兴平县主说着和她哥哥要了马奴,赵云梓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让人把马奴交给兴平县主的下人,听候兴平县主的差遣。
过了会,马奴上了阁楼,兴平县主嫌弃地看了两眼,“待会你就和我江家姐姐走吧,是她心善救了你,不然以我哥哥的性格,必定要打死你的。”
闻言,马奴缓缓抬头,看向窗边的江芸娘,墨色的瞳孔里流转着惊艳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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