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师何意?”
尽管陆羽此刻的内心颇不平静,但一贯的谨慎却让他强压住不安,故作疑惑地问道。
可玄止只是摇了摇头,面露无奈。
他一声轻叹,这声音将将传到陆羽耳中,便只觉天地翻转,周遭的一切赫然如同残朽的土石般崩解,连同整片空间一同碎裂,化作齑粉,扬起狂沙。
随后业火四起,焚炼大地,转眼就成为炼狱景象,狂暴的能量更是要将此间的一切摧毁!
陆羽大惊失色,再向那玄止看去,却见其双眸猩红之芒绽放,放大数倍,如同洪荒猛兽在凝视。
后者整个人亦化作一片黑雾溃散其形,滚动变化之间,不断凝聚,或成凶狼,或化厉鬼邪魔,发出森然刺耳的啸叫,猛地迎面扑来!
血盆大口将陆羽无情吞噬,纵然他神力爆发,将一身修为施展到了极致也无济于事。
下一瞬,陆羽却感觉自天际坠落无尽深渊,直到眼前黑暗散去。
“扑通!”一声,他落在水中,探出头去时,浮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片佛国净土。
脚下是一片净花莲池,四野神佛环绕。
佛祖座下,渡世菩萨,金刚阿罗,更有三千揭谛,僧众无尽。
一时间,佛音禅唱,宏大无边,荡涤诸般恶念,又如魔音贯耳,斩灭邪根。
直到眼前景象再次变化,竟又恢复如初。
一切如同幻梦空花,又似神灵出窍,自天宫到地狱间游历了一番,空旷的禅房内,唯有玄止与陆羽二人。
一瞬间,陆羽如同被抽调走了精气,身躯一软,好端端地立身原地却险些一头栽倒。
勉强稳定住心神后,他才觉身体好转,但仍不住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与此同时,耳边再次响起玄止平静的声音。
“如此,施主可愿相信贫僧诚意?”
陆羽体内帝心元流转,十数息后头脑才恢复清晰,精神饱满。
“玄止大师佛法无边,晚辈远不能及,唯束手而已。”
“阿弥陀佛,不过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罢了,为了取信施主,不得已而为之,万望恕罪。”
陆羽从不会仅从言谈话语中轻断善恶吉凶,唯有四周真实存在的祥和气让他明白,眼前这位实力如深渊般莫测的高僧于他无害。
“不知玄止大师单独邀我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在陆羽进入这
间禅房前,他对玄止可能要进行的谈话,不是没有过联想,可经历了方才的一幕,他不得不推翻那些臆断。
眼下的气氛不同寻常。
“我知施主并不属于这方天地,施主随静空静守一路行来,竟如此配合倒是让人意外……”
话语一顿的同时,玄止的双眸也和陆羽对上,似也在陈述着什么。
“虽然不知这陆玄真是谁,但晚辈承其福泽,也当尽力而为,以作回馈,求个心安,况且身处异乡,寄宿他人躯壳,也只好顺势而为,观时待变。”
在玄止面前,陆羽不敢有所保留,而前者对其坦然也颇为赞赏,略微点头继续说道:
“此番盛会本为沙楚皇室例行大比,想必施主也已从我那两位师侄了解到我寺与沙楚交易一事,但那只是其一,若是究其根源,连同此次行程的安排,皆源一人所托。”
玄止此话让陆羽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动。
“能让苦厄大师以及镇安寺内高僧倾力相助,此人绝非凡俗,不知是何方高人?”
闻言,玄止嘴角勾起莫测的笑容: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有所隐瞒,如施主所想,这人确有不凡之处,家师避世数百年,正因此人再入世,不过,容贫僧先卖个关子,在此之前,需要向施主再次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陆羽疑惑,同时越发紧张起来。
“贫僧需要再次确认,施主是否依旧愿意参与进这场本与自身无关的争斗之中,在走出此间禅房的门前,施主尚有选择的余地。”
玄止如此大方地将选择权交回给了陆羽,反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以双方实力的差距,他本以为自己只能沦为被鱼肉的一方,从跟随静守静空二人来到此地时便是如此了。
而对方不久前也已经向他证明了这一点,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当然,所谓选择,也只是建立在玄止足够坦诚的情况下。
一时间,陆羽迟疑了起来,足足沉寂了半刻钟,才缓缓开口,却没有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复,而是反问道:
“若我说不,决定立即退出这一我无法掌控的‘局’,会有什么下场?”
“阿弥陀佛,看来施主还是对贫僧怀有戒心,不论施主是否相信,施主的任何答复都不会让施主自身陷入险境,最糟的情况,也仅仅是错失了一
个机会,而已。”
面对玄止如此回答,陆羽更加不解。
“机会?什么机会?”
“了解一切的机会,施主自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疑惑,都将得到答案。”
玄止的回应十分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仿佛早就在心中预设好了此番说辞。
然而,陆羽心中的疑惑却并未因此有丝毫地减少。
“晚辈,恐怕要让大师失望了,我的确对有关这里的事物感到好奇,更好奇我为何会来到这里,以及这个世界和我原本所在世界的联系,可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单纯的好奇心并不足以让晚辈甘冒奇险……”
陆羽言语间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然而,玄止的神情没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所以,施主的选择是?”
面对玄止如此直截了当的话语,陆羽表现出了些许无奈,同时也有着释然。
“晚辈既然来了,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不管真相如何,晚辈只相信自身所闻所见,静守师傅与晚辈交心,此番,权当是助他好了。”
陆羽如此作答,令玄止的表情首次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阿弥陀佛,贫僧想过万千种可能,唯独未曾想到施主会给出这般答复,施主说得如此洒然,可知参与其中,将要面对的是当世年轻一辈中真正的妖孽人物,虎踞龙盘,哪怕是年轻时的至高皇,恐怕也会心有顾忌,如此气魄,令人钦佩,另外……”
话到此处,玄止有意顿了顿,神情突然变得肃然许多,让陆羽一个激灵,不禁再次紧张了起来,以为对方接下来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谁曾想到,玄止赫然露出狡黠笑意,一改得道高僧的仪态。
这般神情,让陆羽莫名想到了刚分开不久的那位“小高僧”,心中更是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感觉。
随后就听玄止突然岔开话题问道:
“施主方才为何唯独提及我静守师侄,难道静空有违师命,一路上并未好好陪同引路不成?若是如此,贫僧稍后定要好好训斥他一番!”
“没……没有!只是……相较静守师傅,晚辈与静空师傅接触的时间尚算短浅,况且静空师傅为人沉静,有些沉默寡言,晚辈了解实在不多,不敢妄断。”
陆羽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眼前这位玄止高僧,竟隐隐有了些静守和尚的
特质,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他甚至有一瞬间产生怀疑,静守与寻常的出家人相比,那许多的“不同寻常”莫不是都出自眼前这位?
好在玄止的表现并没有静守那般跳脱,适可而止。
“既然施主已做出决定,贫僧也不得不多提醒施主一些事,如今的沙楚内部存在严重的分歧,对待我等的态度更是截然不同,有人保守谦和也有人承袭了沙楚人骨子里的烈性,蛮横行事,前者如施主已见过的东方杰,后者则如同东方晟……”
“即便同为东伯侯的子嗣,也无法统一观念吗?”
听到玄止所言,陆羽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意外,抑或说这般形势并没有那么特殊和少见,早有端倪显露。
“不错,保守的一方视我等为客,纵然牵扯利益关系,也不愿与本寺太过难堪,若能通过沙楚一方的胜利留下先天之遗自然最好,留不下也无妨,而激进的一方则视我等为猎物,只有强大的实力和一场毫无争议的胜利,才能够获得他们的尊重,否则,他们不会因为镇安寺的存在而留有情面,在大会上或许会痛下杀手,或者说,他们更希望能够通过施以辣手来激怒镇安寺。”
“激怒镇安寺?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寺中高僧和沙楚皇室曾经的纠葛,想要再次和寺中高僧一决高下?”
陆羽问道。
“阿弥陀佛,看来静守师侄已告诉了施主许多事情……大致如此,施主在沙楚大部分的时间,贫僧都可保施主无恙,唯独在这大会之中,贫僧难以插手,否则,沙楚虎视眈眈的同级数强者也会因势而动,由此,一旦大会开启,施主便要加倍小心,虽是受人所托,但贫僧与镇安寺都不希望施主真的葬身此地。”
“晚辈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惑,若是我在这具躯壳中死去会如何?不知大师可否解答?”
此问出口,玄止竟也不禁凛然肃穆,略微停顿后才干脆地答道:
“若施主在这个世界中死亡,不论是哪一种,都将永远地留在这里……”
闻言,陆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又问道。
“这些连我自己都不知晓,大师是如何知晓的?包括晚辈真实的身份,莫非知晓这一切的源头是苦厄大师?”
对于掌握了这些隐秘之人的身份,若说陆羽不好奇是不可
能的,在他看来,此人定然神通广大,手眼通天,而他唯一能够想到与这些有所关联者,便是那位在传闻中神乎其神的太上佛尊了。
“贫僧此行的一切任务,的确是家师的安排……”
陆羽双目一凝,还未等玄止将话说完,便打断道:
“莫非,从一开始我在寺里初见苦厄大师时,他便已知晓了一切?静守静空两位小师傅莫不是也知晓了晚辈身份?”
谁知听了这些,玄止却笑道: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施主莫要急躁,且听贫僧把话说完,贫僧的确是受家师委派来此,但家师也是受人所托,之后才知晓的这些,一开始,家师只以为,玄真施主便是玄真施主,至于我那两位师侄,并不知晓这些,他们对施主是真心相待。”
此言一出,陆羽神色稍有缓和,放松了下来。
“大师告诫,晚辈定会铭记于心,只是,大师多次提及那神秘的委托之人,不知现在可否明示,那人究竟是谁?此人所托,到底与我有何关联,以至于大师明知晚辈并非真正的陆玄真,却依旧要让晚辈来到此地,仿佛这些本就是为了晚辈准备。”
到了此刻,陆羽终于有机会将心中最大的几个疑问说出,希望能从玄止这里得到答案,解开心中些许的谜团。
“阿弥陀佛,贫僧知晓施主心中有着诸多的疑问,不论这些疑问有多少,施主都将得到想要的答案,只不过,不是在贫僧这里,并非贫僧有意隐瞒,而是贫僧所知实在有限,施主可还记得方才贫僧所说的‘机会’,那人就在此行的终点,他会亲自告知一切,但前提是,施主能够凭借自身走到最后。”
对于这个回答,陆羽没有多少意外,他本就是试探地一问,只是可惜今日无法与玄止在这个话题上更进一步。
随后,玄止果然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要和施主说的,只有这些,另外,还有一份大礼相赠,望施主收下。”
“大礼?”
陆羽双眼一亮,内心期待陡升,临近大会开幕,玄止所说的“大礼”或许不会普通,对修为的提升有所助益,若真如此,他自然不可能拒绝。
而就在他内心猜测之时,玄止说出了答案:
“贫僧知晓一处绝佳的修行所在,夺天地之造化,想请施主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