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接过伊莱手中的玻璃瓶，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瓶子里的液体如同油脂般粘腻，随着瓶身的摇晃缓慢地上下起伏。
将瓶口的塞子拔出，阿曼达用手将瓶口散溢的气息朝自己的鼻子轻轻扇动，嗅到了淡淡的熏香气息。
但若拉近距离，细细品味后，则能嗅到香气之下藏匿的淡淡焦土气息。
这股隐藏的味道不像硫磺那样刺鼻，更接近高温下沙漠里的独特炙热，或者是蛮荒戈壁下，带着道道龟裂痕迹的荒土。
伊莱凭借敏锐的嗅觉同样嗅到了这股味道，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学过的草药和魔法材料知识，并没有辨别出它属于什么。
阿曼达将塞子重新盖了回去，露出了然的笑容。
“是稀释过的砂龙油，属于严格管控的违禁品，难怪要藏在布料下运输，这就不奇怪了，这件事的确牵扯的有点深，德恩人帮自己没这个胆子私吞，应该是背后领主的授意。”
砂龙油伊莱在脑海里苦苦思索相关的记忆，倒是想起来曾在某个吟游诗人的诗歌里提到过砂龙这种魔兽。
它属于地行龙的一种，主要栖息在沙漠和荒原地区，但伊莱在纳恩荒漠生活的那几年里却从没见过。
“砂龙的数量不多，你应该不太了解，它的龙油拥有很强烈的刺激作用，往往能在短时间内让人超越极限，但原装的砂龙油过于狂暴，所以必须经过严格比例的稀释，才能制作成人体可以承受的药剂。”
伊莱早听说过，有一类违禁品魔药可以通过透支精神与身体，短时间内激发出人的潜能，由于副作用强烈而且药效难以控制，大部分国家都严格限制这种魔药的贸易。
“这瓶就是稀释过的砂龙油，所有的龙油都必须用一种特殊的溶液才能稀释，香味就是那种溶剂的味道，另外稀释之后还不能直接饮用，必须由药剂师进一步提炼，因为稀缺性，哪怕是稀释过的原浆，这样一小瓶也能卖出至少八十金币。”
八十自由金币，那可是八百枚银币，伊莱已经不敢想自己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赚来这么多钱，而这仅仅只是一小瓶稀释过的原液。
难怪霍尔先生年纪不算太大却能成为富豪，甚至有余力争取贵族身份，违禁品的走私的确利润巨大。
“怎么？动心了？出去执行了一次任务，小鬼你对世俗的欲望增加了不少嘛。”
看着阿曼达玩味的目光，伊莱有些尴尬地涨红了脸，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确对钱没什么概念，每天忙碌早起贪黑，也只是想着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独立执行了几天任务后，随着开销需求不断增大，他也越来越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
“别急，凭你的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也不知道阿曼达是在安慰他，还是说的真心话，但伊莱看了看自己这位身手不凡的导师，现如今跟一穷二白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之后伊莱继续说起任务有关的事，谈到了老法师密室里的那颗水晶头骨。
阿曼达对此有些意外，再三确认伊莱没有暴露丝毫行踪后，眉宇间的忧虑才渐渐消散，看上去很满意。
但靠那匆忙的一眼，阿曼达也没法分辨头骨的作用，因此伊莱又继续说到了他在绿茵兰赫尔三楼黑市里发现的蜡烛。
“偏紫色的烛光，能与死者沟通，这应该是安魂蜡，他们魔法世界的东西我了解的不多，不过既然蜡烛的功效已经明确，那或许可以推断，头骨应该就是与某个特定灵体沟通的媒介，当然也不排除是在向更高位存在祈求。”
“诶对了，小东西”
阿曼达突然抬头看向伊莱，皱起了眉毛。
“你怎么不把它买回来！我们还能研究一下！”
伊莱欲哭无泪地摊开手：
“那么一小根要三十金币”
“那算了！奸商！他绝对溢价了！”
阿曼达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突然又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我们好像是有点穷了”
伊莱不想再刺激彼此了，他突然想起那位来自法师协会的暗精灵，身上穿的袍子上的那枚小树徽章，便打着转移话题的主意随口问了一下。
但阿曼达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伊莱的预料，显得很感兴趣。
“你说小树？是不是一颗茁壮成长中的小树？而且嫩叶颜色很青翠，很有清新的味道？”
清新的味道？伊莱有些不明所以。
“当时灯光太暗，我只能看得出是颗小树，而且那只是个图案，怎么会有味道？”
阿曼达已经从刚才的沮丧中转移了心情，她带着笑意说道：
“如果不是他作假的话，那就是一位白塔法师了，不过能得到法师协会的认可，基本不会是假的，有点意思，连白塔的人都能被你遇见。”
伊莱对白塔这个词稍微有些印象，这些年他学的知识很杂，尽管大多学的不深，但还算有所涉猎。
在某个介绍蒂莱丝地理的书籍中曾提及过，邻崖白塔，位于蒂莱丝大陆最西侧的海岸线，是全世界最负盛名的魔法塔。
那本地理书籍记录它的原因，是因为这座通体象牙白的魔法塔被修建在一座险峻的海崖上，若横着看规模算不上有多庞大，但竖过来绝对称得上是世界奇观之一。
白塔的高度高耸入云，周边海域的气候恶劣，常常伴随风暴和骤雨，无论怎么看，这样一座竹签般修长的高塔，能屹立数千年不倒都是世界建筑史的奇迹。
据说白塔的历史比最古老的人类国度还要古老许多，早在上个纪元的精灵帝国时代就已经建立，其建立者也是一位精灵帝国时期的伟大传奇法师。
或许是与精灵帝国的渊源，白塔内使用了世界树的不同生长阶段作为白塔内部法师的划分。
比如最基础的魔法学徒，佩戴的徽章就是世界树的嫩芽，而白塔内的各位传奇法师则佩戴着世界树的徽章。
与法师协会这样的功利性组织不同，邻崖白塔更类似一个学院，一个完完全全属于魔法世界的至高学府。
因此白塔本身从来不干涉外界的事务，白塔毕业的法师也会被允许继续佩戴自己的白塔徽章，在外界也将受到超高规格的礼遇。
“下次要是还有机会遇到他，或许可以多留心一下，白塔出来的法师一般都不简单，不管是作为人脉还是从他那购买些魔法物品，都比寻常法师来得划算。”
你刚刚还叫人家奸商呢。
这话伊莱可不敢说出来，他只能默默答应下来，心里又补充着吐槽了一声：就我们这个经济状况，还指望买人家的东西
将最近遇到的事情汇报得差不多后，阿曼达告诉伊莱继续保持正常的监视即可，后续很快会有大动作，到时候她会再通知的。
伊莱还是想关心一下导师身上的伤，但阿曼达全不在意，表现得云淡风轻。
她挥了挥手，让伊莱和她一起吃个晚餐，八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两人随意找了一家附近的酒馆，看上去和流浪者差不多，里面的酒水餐点都是普通人负担得起的水准。
阿曼达点了两份黄油面包，一碟炸鱼，一碗闷煮扁豆汤，和一盘炸猪排。
她没有喝酒的习惯，却很喜欢酒馆这类地方的氛围。
酒精会麻痹自己的感官，对侦察和战斗都没有一丝好处，因此她只点了两杯苹果汁。
这份晚餐价格可不便宜，但阿曼达并不心疼，还让伊莱尽管敞开了吃，吃不饱就再点，今晚她请客。
一起用餐的阿曼达让伊莱感到有些陌生，以往的她哪怕不算严肃，也绝对是很有距离感的，并且带着一股来自导师的威严。
而此刻的阿曼达，就如同一个很平常不过的女人，吃到好吃的肉会开心地笑出声，会和伊莱讲一些过去的惊险故事，也会在谈起自己年纪时愁容满面。
伊莱也渐渐发现，似乎阿曼达不再将自己当作一个事事都要教的学徒，一个需要培养的小孩子，而是逐渐以伙伴的身份相处。
只不过，这一晚阿曼达依然没提起有关那个组织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