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抬起头往前看去,发现血迹朝着远方延伸,在地上留下一道拖拽的痕迹。
就像心里冒出来两个小人,一个在拉着他的衣角,大喊着:“不要去!不要去!”
另一个声音不大,却极具诱惑力:“去看看吧,只是小心的看一眼,就一眼!”
伊莱稍加犹豫,弯下腰,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走去。
他的理智也告诉他,自己最好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如果夜里真的有什么异动,自己一行人却一概不知,恐怕只会无知地陷入未知灾难的泥沼。
过去求生的生活让伊莱足够小心,他有信心自己不会暴露出什么声音。
跟随着血迹一路向前,黑夜中伊莱辨认出了远处的目的地,那片诡异的居民区。
这道血迹一直延伸到某栋沙石房屋门口,就好像是被拖拽着一路拖到屋里。
他勉强辨认了一下位置,自己的身后就是白天那片集市,隔着几栋房屋就能抵达旅馆,遇到危险也不会迷路。
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伊莱借助自己体型小体重轻的优势,轻手轻脚的来到这栋房屋门前,透过简陋的锁孔向里面窥探。
此时的夜,寂静的叫人战栗。
这个过程中,伊莱的额前不停地淌下汗水,随即很快被沙漠夜里寒凉的风吹干,他的心脏都随着精神的紧绷加快了跳动。
所幸,锁孔中呈现出来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具陈设,至少从目前窥探到的景象上看,这个屋子还算正常。
伊莱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他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月光透过缝隙洒入漆黑的屋内。
等到细细观察门后确认了安全,再推成一个刚好够自己通过的幅度,接着弯腰小心地走入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但不论是小木桌上摆放的餐盘,露出零星生活物品的半打开橱柜,还是被拉开一半的椅子,都表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居住。
伊莱敏锐的捕捉到了地面上的血迹,轨迹刚好从门口延续到屋内,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戛然而止。
角落的地面铺着一张老旧的毛毯,整体看上去十分肮脏,好像几十年没有清洗过一样,唯有外侧边缘的一小块面积显得稍微干净一些。
盯着毛毯注视了许久,伊莱一把将其掀开,这一下费了伊莱不小的力气,脏兮兮的毯子比预想的沉重得多。
掀开后果不其然露出了一扇活板门,上面沾染着点点血迹。
伊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吃力地打开沉重的活板门,发出一道吱呀呀的响声,露出层层向下的楼梯通往房屋地下,没有一丝光亮,显得幽静且深邃。
等到走下楼梯,进入了通往地窖的地下通道,伊莱才发现和寻常地道相比,这里要狭长得多。
随着不断深入,伊莱能听到尽头传来一声声低沉又细碎的呢喃声,就像是不知数目的人交头接耳,在这幽静闭塞的狭窄通路中直叫人瘆得慌。
地面上再次出现了拖拽留下的血痕,他贴着墙壁沿血迹缓慢探索着,等到拐过一个转弯,看到前方的地窖,映照出道道微弱的火光。
此时那声声低哑的呢喃愈发清晰,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终于看到了,地窖之中被忽明忽灭的火光映照出的道道人影。
紧靠着角落进入地窖,伊莱藏在一堆杂物后面,摒住了呼吸,连气都不敢呼出去分毫。
透过杂物的缝隙,伊莱在心脏的怦怦狂跳中窥视,这次他清晰的见到了地窖中的景象。
昏暗的地窖中,零零散散的蜡烛摆放在地面,勉强看得出来摆成了一个圆形。
蜡烛将几个浑身都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围在里面,这些人的装扮和白天躲在窗边窥视自己的家伙一模一样。
伊莱忍不住想起了带走酒馆老板的三位黑袍人,虽然衣服颜色都是黑色,但不论是气质还是款式,给人的感觉简直天差地别。
那三位黑袍哪怕裹得严严实实,仍然掩盖不住自身骨子里的高傲和尊贵。
可这些黑披风的家伙们,却给人一种邪恶,野蛮,诡谲的味道。
远端的墙壁前,摆放着一座看不出形貌的黑色雕像,底座旁堆满了零零散散的物件,看上去就像供奉给神明的祭品。
那些人全部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却并未面朝雕像,而是朝向圆圈中心的方向,好像他们祭拜的神明只是一个旁观者一样,静候着信徒在自己的注视下完成什么仪式。
只不过这看上去绝不像什么正经的神明,这阴沉的氛围令伊莱忍不住联想到曾经听埃布尔说的,有关邪神的传说。
这些人就如同那些走入深渊的邪教徒,口中杂乱无章地发出令人心慌的呢喃声,如同黑暗中的低语,听久了让人的身心都走向崩溃。
被这些人围在中心的,是一张半米高的长桌,在烛光的映照下依稀看出上面躺着一个人,皮肤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苍白且昏黄。
从通道口延续过去的血痕,终点就是那张长桌。
桌子下散乱着各种不知道用处的工具,像是钳子、剪刀、绷带之类的伊莱还可以辨认得出,其他一些就毫无头绪,特别是其中一小部分看上去既粘稠又柔软的物质,怎么看怎么像来自人的体内,哪怕远远观望,都说不出来的倒胃口。
整个地窖中的景象都已经颠覆了伊莱的心灵,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奇特诡异的画面,也不清楚这些人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来自孩童的直觉却让他清晰的嗅出危险的味道。
为首的一位黑衣邪教徒停止了呢喃,面向其他成员们开始说着带有奇怪口音的通用语:
“吾主新的神谕已经传达就绪,我们的伟大计划需要提前进行,吾主的屠刀们,今夜你们就无需再忍受对杀戮的饥渴!今夜就将以杀戮为吾主献上你们的忠诚!把这个异教之地的迷途羔羊们杀戮殆尽吧!这是我们作为忠诚仆役,给吾主最好的奉献!”
在为首的邪教徒言语愈发激昂的同时,其余邪教徒们呢喃诵念的声音也愈发激烈,从萦绕在耳边的混沌低语,逐渐变成躁动的鼓点响彻在心间。
这一刻,伊莱想转身逃跑,急切地想要找到埃布尔他们,告诉他们得赶快逃离这里。
就仿佛是心灵间受到了感应一般,伊莱刚刚扭转自己僵硬的身体,为首的那个邪教徒忽然抬起了头,埋在斗篷下的眼睛直直注视向伊莱躲藏的杂物堆。
透过空隙观察的伊莱感觉血液都几乎凝固了,其他的邪教徒也都随着领头人的动作,停下了口中的低语,抬起头,转过身子,朝向伊莱的方向。
冰凉的地窖一时间变得一片死寂。
为首之人放下紧握的手掌,口中突然发出一阵粗哑的咆哮声,听上去有些类似人类和野兽叫声的结合。
那令人恐慌的目光竟透过重重杂物,与伊莱收缩的瞳孔完全碰撞在一起。
伊莱感觉自己的手脚仿佛被人用钉子狠狠刺破般疼痛,四肢立刻从僵硬中打破,他毫不犹豫的转身逃跑,冲进了通往房屋的狭长通道。
他完全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发现自己的,更不敢回头察看地窖的情况,只能一边狂奔,一边忍受着头脑中传来的剧痛。
此时此刻,他感觉脑子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边让他难以抑制的想要尖叫,另一边却有一个声音无比果决的告诉他:
忍住!逃!
就在伊莱刚刚逃回通道的时候,地窖中那些诡异的邪教徒就在首领的带领下,一拥而上,追逐着伊莱渺小的身躯涌入了通往地上的通道。
伊莱只能顾得上使出全部力气逃跑,耳朵偶尔捕捉到来自背后的纷乱脚步声,心跳如擂鼓,额前汗如雨下。
所幸的是,通道的狭窄此刻救了伊莱一命,邪教徒彼此碰撞在一块,在通道里拥挤成一团,除了最前面两个之外,大部分都被拖慢了脚步,伊莱反倒靠着身材的优势一溜烟拐过拐角,顺着楼梯逃回了房屋。
刚一钻出地窖,伊莱本想回头把活板门关紧,但已经有两名邪教徒追到了很近的地方,其中最近的那个,甚至已经将脚踩在楼梯上,伸直的胳膊离伊莱只有半米的距离。
厚实的活板门很沉,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费力地搬动了,他只好放弃关门的想法,立刻转身逃出这间沙土屋。
可回到街道上,遭遇的景象和声音却令他彻底慌了神。
原本一片寂静的小镇,此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名的呐喊和尖叫。
就在伊莱目力所及的不远处,一伙相同装扮的邪教徒刚从某个房屋中冲出来,手上拿着造型奇异的砍刀,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个陶罐,血滴滴拉拉的从上面滴落。
其他相邻的沙土房内也有一批批邪教徒破门而出,朝着整座绿洲镇涌去。
就在远方,商队居住的旅馆方向,汹涌燃烧的火光照亮了黑夜中的小镇,令静谧的夜色顿时笼罩上一层火红。
但时间从来不给人犹豫的机会,背后的房屋内再次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伊莱强忍着心中的慌乱,朝街道另一边逃去。
沿途上,他见到了许多相同装扮的邪教徒,一部分从居民区的各个门户中冲出,手上提着各类粗糙狰狞的砍刀,怀中抱着不知用处的陶罐。
途中伊莱又遇到了形似活死人一般苍白的奇怪居民,但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被切断了丝线,身子像一摊烂肉般瘫倒在地,再看向另一边,还有零零散散的苍白居民和他出现一样的反应。
小镇远处的其他区域,则是这些邪教徒祸乱的乐园,他们如海啸般冲入一家又一家的屋子,在里面掀起男男女女的惊声尖叫,之后便提着沾满血迹的刀和向下滴着血的陶罐走出来,朝着下一个目标前进。
伊莱见到远方市场区附近的区域,其中一个屋子里逃出来一个男人,他身上只穿着内裤,胸口有一道狰狞的刀伤,显然是睡梦中遇袭,勉强逃离出来。
但背后的邪教徒紧随其后,一脚踢翻哀嚎的男人,将他踩在脚底,令他动弹不得,之后用手里的刀凶残的撕开男人的胸腹,把手伸了进去,在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活生生将他的内脏扯出。
他身边的另一个教徒,将那个陶罐递到面前,踩着猎物的教徒则将手里黏糊糊的内脏丢了进去,也不封口,就那样抱着陶罐滴滴拉拉地离开,前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至于身为受害者的男人,身体在地上微微抽搐了一下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目睹这一切后,伊莱脚下磕磕绊绊,几乎要跌倒在地,胃里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令他想要呕吐。
可身后数不清的邪教徒正追逐着他,让他只能强忍着咽下这股恶寒,继续寻找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