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上有什么菜肴,是令应天城内的世家贵胄也觉得稀奇的,大概就是飞龙了。
名字带个龙字,实际却与龙没有半毛钱关系,飞龙的学名在陈阳回不去的世界,又叫做花尾榛鸡,最喜欢吃树木的嫩芽与浆果,因此其肉里天然含着草木清香,尾羽又细又长,飞起来的时候如一条龙尾,或许就是“飞龙”二字的来历。
飞龙生活的辽东大山,如今早变成了北朝地盘,要先跨过茫茫大山进入高丽,再坐上海船,绕过漫长的海岸线,借由水路陆路,最终才能来到应天府的餐桌,变成一道令所有人都垂涎的佳肴。
千山万水,一点不为过。
越是高档的食材,烹调的手法也就越简单,一点点细盐,就可将飞龙肉中的鲜美滋味尽数激发。
陈阳面前已盛好了碗飞龙汤,正散发着温热香气,引人垂涎。
“在我那里,这玩意儿可是濒危物种,保护动物,吃了是要坐牢的……不过,既然东西都端到面前,也就没什么好婆妈的了。”
陈阳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下,准备动筷,在这之前先掏出了重瞳珠。
老话说得好,越是鲜美的东西越有毒,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在享用这道美味之前,决不能着急,更不能不谨慎。
“……哦?”
好事总是难免意外,陈阳偶然发现面前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里,全都多了一味佐料。
那就是极少量的邪气。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即便是再少量的邪气,若是日积月累下来,一样会危害人的身体。
邪气并非来自食材本身,也并不是毒,而是某些阴性较重而易沾染秽物的物质,甚至陈阳不用重瞳珠也发现不了。
照此看,徐弘远的体弱多病,或许不完全是这家伙酒色过度的缘故。
“师父,怎么了?为什么不喝汤?”
徐弘远已经将他那碗飞龙汤喝了个精光,眼巴巴地看向陈阳,“难道不合胃口?”
陈阳面露难色地点点头。
虽然他也很想尝一尝所谓天上龙肉的滋味,但这碗加了料、有着不明邪气的汤,他确实喝不下去。
据他所知,那些材料没一种是不倒人胃口的秽物,譬如骨殖磨成的粉、月事的提取物、腐木之类……
“罢了,我今天确实没有胃口。”
“那我就不客气啦!”
徐弘远也不见外,在陈阳复杂的目光中,自己动手打了满满一碗汤喝了起来。
“绿萝姑娘,弘远兄居住在公府时,所用的饭食都与今天出自同一处么?”
绿萝微微一怔,然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陈阳,“虽然菜色不一定有今日丰富,但都是府内厨房做好后送过来的。”
“这样啊……”陈阳沉吟了片刻,“不知姑娘可会做饭?”
绿萝紧张了起来,严肃地道:“稍会些。”
“好。”陈阳点点头,“我想要茹素几天,公府厨房的厨具都沾染过荤腥,多少有些不便,不如姑娘可愿意帮忙操持一二?”
“……是。”
绿萝慎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你不是不忌荤腥么?”徐弘远抬起头来,嘴中还叼着根鸡腿骨,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突然吃素?”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比跟笨蛋说话轻松。
“别问那么多。”陈阳没有多说,“赶紧吃完这一顿,从今天下午,你也要一起吃斋。”
“啊?”
徐弘远面色一苦,想想是陈阳的吩咐,还是忍耐下来。
绿萝却是再也坐不住,她立即起身,朝陈阳深深一福,“奴家这就去准备!”
曾亲眼见识过陈阳的手段,这位心思剔透的大丫鬟自然晓得其中利害,此刻不敢细想,匆忙离去。
饭后,陈阳与徐弘远休息了一会,便在其面前演示了一整套的八段锦。
此法源于宋末,具体创造者已不可考,共分为八段,每段一个动作,练习无需器械,不受场地拘束,简单易懂,节省时间,效果显著,适合男女老少。
其实养生功法,不一定越神秘越好,能经历起时间考验而传承不绝,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就像这八段锦,便对疏导体内气脉,滋养精神有着不错效果,太极虽然更有名些,但其真意难得,若是只得其形反而无用。
从“双手托天理三焦”到“背后七颠百病消”,陈阳在徐弘远面前完整地打了一套八段锦,再令其跟着自己做,不时停下来去纠正对方错误。
“师父,是这样吗?”
略微出乎陈阳意外,徐弘远的进展十分迅速,只不过跟着练习了三遍,便已经打得有模有样。
考虑到还要及时返回洪州将摸金符交给老独眼,陈阳本以为教不了徐弘远多少,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不错,多练几遍,累了就歇会。”
面色红润的徐弘远听到陈阳夸奖,顿时兴奋不已,重又摆开架势,正准备再温习一遍,听得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大公子到!”
声音尖细如阉人的家丁通报声里,徐弘远的大哥,魏国公府正经八百的小公爷——徐弘志,施施然走了进来。
在深秋微寒的天气中,这位小公爷仍然在手上摇着一柄折扇,步伐端正平稳,身上佩戴的玉佩颇有节奏地相互碰撞,形成一首乐曲。
头戴金冠,面如璞玉,举手投足间自有雍容风度。
“大哥!”
徐弘远赶忙停手,迎了上去。
小公爷点了点头,目光热切:“三弟终于回来了,军营里很辛苦吧?瞧你都瘦了,为兄中午还特意叫厨房给你多做了道飞龙汤。对了,听闻你请了位客人到府上,不如给为兄引荐?”
陈阳只有站起身来与其见礼,当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已在心中对这小公爷做出判断。
衣冠禽兽。
“陈道长果然是年轻有为。”
即便早已有人说过陈阳年纪极轻,但当见到陈阳的时候,徐弘志仍然感到惊讶。
陈阳没有搭理徐弘志,面色冷淡,只微微颔首。
“对了。”
徐弘志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转身笑吟吟地看向徐弘远,“三弟,刚刚你是在做什么呢?”
“师父教了我一套八段锦,我刚练习了一会,果然有效。”徐弘远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如今感到身体里有股暖流,出了一身的汗,舒服极了。”
“那就好。”徐弘志欣慰道,“你一向体弱多病,可要跟着陈道长好好学,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离开小院。
小公爷的身后众随从间,陈阳见到一个头戴鸡冠帽的蕃僧,面色高傲、皮肤黝黑,隐隐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蕃僧似乎感受到了陈阳的视线,转过身,露出神秘微笑。
“师父是第一次看见蕃僧么?可觉得稀奇?”
徐弘远注意到陈阳眼神,在旁笑着道:“我大哥如今主持朝廷对青塘的茶马贸易,所以身边颇有些蕃人担当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