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寺
雪仿佛小了些,从这开着门的小屋中向外看,稍有些暖意的阳光透过门槛走进屋里,照在屋内正端坐在桌子两端的人影上,影子向内斜去,映在挂于墙面的画卷。
“你让他就这么走了?我今天来了,我们两个应该联手杀死他。”
背靠着丰满阳光的男子,身着黑色长袍,依靠着开满的屋门,闷闷的说道。
“杀了他?先不说你我二人能否将他留住,就在刚才他差点先取了我的命。”
坐于黑衣长袍男子对面的一光头老僧语气平和的说出略显绝望的话语,看向桌子上斜躺着的一根细小的木屑,不知那油灯临死前是否痛苦。
“你说你后面那幅画?他想毁了就毁了,一幅画而已。”黑衣人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面向老和尚。
“你宝贝了这么多年,我看你不如亲自去混沌中见真人。现在混沌已经是又一次轮回,你心心念的那人现在应该也长成大人了。”
像是出现了不寻常的怪象,屋外的阳光此时退了去,无尽的雪花又飘了下来,从屋外进到屋内,从深渊走向轮回。
“我们从大落山离开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脱离那无休止的轮回之路,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秃头老和尚幽幽说道,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拾起放于桌面的木屑,轻轻握住,手散开,一股寒风从老和尚的手中跑走,与屋外的大雪和声。
“说的也是,况且我们也回不去。不过姓孔的这家伙现在跟个疯子一样,他连这世界他自己的情缘都敢杀,还要杀尽我们这些从混沌中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求生者。”
黑衣男子愤愤说道,情绪激动时大手用力拍向桌子,使得桌面上铺满的灰尘冲上天去,薄雾朦朦。
“你当时不也是派人去杀他在这世界的情缘了吗?我看你比他疯狂不到哪去。”
扬起的灰尘迟迟不落,老和尚说完后只得起身,却又向后走了几步,站立在挂在墙面的画卷面前,盯着画中女子看了一眼,才继续说道:
“至于他将刀对向我们的事,怨只怨当时在大落山时我们做事太过狠心。”
“那些个黑衣人我可不知道是谁派去的,我只是派那小丫头去抓那女孩用作筹码,谁知道那疯丫头又突然倒戈了。
不过当时在大落山只顾着逃难,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黑衣男子也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今日来这里找我是为何,而且恰好在他来离开之后?”老僧像是突然想起,问道这黑衣男子。
“我?我来这里还是老样子,想看看有没有重回混沌的办法,你这里离混沌入口那么近,这几十年来就没有一点能进去的法子?”
黑衣男子面对老僧的询问后,脸色也变得郁闷起来,刚刚升起暖意的房间此刻又变得寒冷起来。
“况且现在姓孔的一直在找人杀人,我走投无路了,反正你和我一样,早晚与他有一斗,正好来问问你有没有对付他的法子,谁能想到他正好来找过你。”
“我已经让季才去了混沌中找寻另一个子七,至于我,如同他所说,只需要老老实实等死。”
老和尚好像是看腻了那幅画,转过身来,看向黑衣男子身后的雪景,眼眶湿润起来。
“好啊智障老儿,我说你怎么不着急呢,还有时间睹物思人,你下的一手好棋啊。先是让你那徒弟死了,然后又让这季才去找姓孔的放在混沌中的那小子。”
黑衣男子突然激动起来,大声斥责面前情绪有些变化的老人,不过又突然的一滞,想到了话中不合常理之处。
“不对啊智障,你那季才是怎么回到混沌中去的,要是能回我早回了。我记得在那金钟棋盘镇压之下,我们是回不去那方世界的。”
面对黑衣男子的询问,智杖并不急着回答,只是默默转过身,像是下定决心,伸出手来拿起了挂于墙面已很久的画,递给了站在对面的男子。
画中仙子,人间悲情。
“你这是?”男子接过智杖递过来的画卷,面露惊讶之色,双眼注视着面前和尚。
“那棋盘经由他杀死雨叚的一刻起,就已崩裂,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修复那无上棋盘。距离恢复原样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在男子对面的老僧回答过后,默默转过身,背对着男子站立,像是不忍心再看那画一眼,只是双眼浸湿了衣衫,风吹起,有些微微凉意。
“棋盘碎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因为这个世界的他那情缘?”
男子将手中的画收起,在房间里徘徊,经过短暂思考,面露喜色,又说道:
“棋盘崩裂,那就意味着这一炷香时间里,可以随意进入混沌中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姓孔的,你不仁,那我就不义。”
“我知道你想过再回到混沌中的想法,你这次前来找我是极好的机会,你将这幅画带去,交还于她,并告诉她,下雪的季节确实很美。”
背对着男子的僧人有些不舍的说出藏于内心深处的话语,像是有过千年,又像是刚刚想起,只不过这僧人在说完后却是支撑不住身子,有些摇晃的连忙扶住一旁的床角。
“你这是什么话,听起来像是遗言一般。不过这混沌我确实要回去,他将这个世界的人放进轮回中,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我去宰了他,免得日后我死在他刀下不痛快。”
男子脸上激动神色并未随着老僧的不正常话语消散,反而变得更甚,透漏着急切,疯狂。
老僧借着床角的支撑又站直了身,转过头来看向在男子手中沉沉睡去的画卷,眼眶渐渐模糊,仿佛那女子落在他的面前,跑进他有些微红的眼睛。
“你一人进不去那混沌,连混沌入口昆仑山也踏不进去,孔…那人一定会拦下你随后杀了你。我替你拦住他,你带着我拜托你的事离开。”
老僧侧过男子,踏出小屋,走入下了一夜的雪路。他的身影随着刚刚吐出的话语彻底离开了那间伴随一生的小屋,如同落下的雪花,消失在人间。
站在屋内的男子看着已经渐渐远离的老僧,脸色由激动转为惊讶,只不过片刻后又转为平静。他最后看向老僧离开的方向,握紧了拿在手中的画卷,有暖意自画中流出。
而在屋内男子周围,有白烟升起,遮挡在男子与老僧之间,随着屋外寒风吹起,刚刚升起的不知名白烟消散,伴随着屋内原本存在的两位交谈的身影,以及那幅一直默默不语的画中女子。
剩下未关的屋门,以及向内吹雪的冷风。
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在漫天大雪肆意撕扯着这里的暖意时,总有人会谈起。
一和尚在这里赏雪几十年,不诵经,不拜佛,不下山化缘,不开寺求香。
直到有一具被野狼啃食的只剩几处骨头的尸体,尸体上盖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染血袈裟,而这里再也不见那位奇怪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