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点,快一点离开这里,再快一点,子七。”
呼!呼!呼!
他猛地坐起身,脆弱的床板也因为他奇怪起床动作晃动,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床帏落下房梁上生成的少量灰尘,挂在床边的金色铃铛也跟着摆动,不过没有发出该有的脆铃声。
窗外的阳光打进这间屋子,屋内的摆设清晰可见。
一套棕色沉木桌椅摆在屋子的中间,桌子上摆放一套青绿色茶具,茶具旁立着一只橘红色荷包,荷包上缝了两只黑青色小燕,两双黑白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人样,除此之外屋子内再没有其他物件。
他就一直保持着突然坐起后的姿势,盯着在眼前无声晃动的金色铃铛,脑海里浮现出睡梦里一柔弱女声
“再快一点。”
不知为何,他回想起来,胸口总是会疼那么一下,像是有几只嗜血虫趴上心脏贪婪的吮吸血液。
眼前的金铃左右摆动,和钟表的指针一样的同步,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伸出手握住了不会发出声音的铃铛,感受来自金属的微微凉意,停下回忆刚才梦境的想法。
揉了揉还有些模糊的眼睛,克制不住的打了个大的哈欠,正打算起身,听到了清脆的敲门声。
“小七,你醒了吗?”房门外是一沧桑声音,带着苟延残喘的味道。
“爷爷,你直接推门进来吧”。坐在床上的子七回应着门外的声音,下了床穿上昨日就放在这里的一双白色布鞋。
吱—
拖长开门声音,老人面带笑容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白粥冒着热气,吹到子七的嘴边,是有点甜的味道。
“来,趁热把粥喝了”。老人将白粥放在桌上,腾出手将桌上的茶具往边上推了推,与桌角保持了亲近的距离。
“爷爷你看着气色不太好,昨晚没有睡好吗?”
子七来到桌前,扶着老人先坐下,随后自己坐在老人的对面,拿起面前飘着白气小粥里躺着的银色勺子,搅动着,这温热的白粥。
“哎,老了啊”,老人停顿一下,像是想到了伤心事,伸出手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我已感到寿命无多,这次能等到你也是让我不会死不瞑目。”
“您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想到将死的丧话。”
子七正喝着温度刚好的白粥,听到老人的话赶忙停下递到嘴边的一勺热饭。
“呵呵,小七你不要激动,把这粥喝了。”
老人停下擦拭眼泪的手臂,慢慢站起身来,走向这间屋里唯一的床边,静静注视着挂在床边的金色铃铛。
老人突然伸出手来,像是要抚摸疼爱的孩子般,眼中带着不为知的泪。快要触摸到铃铛,却又缩回手,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
而在他背后坐着喝粥的子七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怪异,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手边温热白粥。
“小七,桌上的荷包你看到了吧。”
老人收回看了许久的目光,转过身来,重新走到桌前,拿起摆在桌上的荷包,仔细抚摸起来,像是要从这荷包上搓出什么来。荷包上的两只小燕因为被人拿在手里肆意蹂躏而颤抖起来。
“这是对面街老刘家孙女编织的,给你的。”
子七终于将碗里的粥喝完,看向老人手里散发着淡淡不知名香味的荷包,轻轻哼了哼鼻子。
“这是桃花的香味。”老人看着面前滑稽的子七,解释道:
“昨天晚上我去找了你刘爷爷,替你要了他孙女的荷包,约定了今天你去见他孙女一面。”
“亲事?”
子七停下想要嗅出香味的举动,依旧坐着摆弄着碗里的勺子。
勺子与瓷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老人说的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
叮!
“是,我这也是想在入土之前替你寻一满意的,了了我最后的心愿。”
老人将手里的荷包放回到桌子上,荷包正面的两只小燕继续盯着面前的子七,而子七只是继续喝着白粥,没有再看荷包一眼。
“好,等我收拾一下就去。”
……
凌厉北风吹雁雪纷纷,远处的日子不再祥和。
“你不是子七,你很像他,但你不是。”
雨叚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浸在身上的雨频繁起来,急切起来,带着不该有的任务。
她的身子随着吹来的冷风颤抖起来,但她并没有退缩,依旧淋着此时显得陌生的雨,站在面前陌生人的对面。
身上仿佛有微弱光芒,笼罩四周,替她驱逐着随着冷风吹来的淡淡白雾。
在她对面的人,撑着蓝色雨伞的子七,周围落下的雨珠被隔开来,一部分落在地上,一部分渗进雨叚的衣服。
伞下的人静静地看着雨中的伤心人,周围的光彩仿佛都集中到这个女孩身上,耀眼而不妖娆,清醒而又平淡。保护着不让她再次受伤,挽救不能逆转的相遇。
在冷漠了许久后,子七突然笑出声来。
“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啊。”
对面的女孩用发颤的小手拂了粘在额头的湿漉漉头发,手上粘上些来自头发的淡淡香味。
桃花乱落如红雨
落在脸上的露水从女孩的鼻子往下滑落,到了嘴边,又被风吹散到地面。
她垂下的双手已经向下滴着水珠,从袖子里来的水珠,聚集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子七呢。”女孩控制住颤抖的身子,咬着牙说着往日不该存在的话。
“你很冷了,衣服也湿透了,我先送你回宿舍换个衣服再说吧。”
子七将手中的雨伞伸到女孩的面前,另一只手拽起正在滴着水珠的冰凉的小手,不容拒绝,将手中的雨伞塞进小手中,替她握紧,抬起手来,撑到女孩的头顶,又退进雨中。
看着面前撑着伞异常冷静的女孩,子七摆了摆手,转过身走向雨落的方向。
“等你换好衣服下楼就行,我先去办点事。”
雨好像下的小了,天空中出现久违的阳光。树叶吹起的沙沙声也慢慢消失了,路边桃树上桃花浸染的水珠也随着路过人的随手一拨崩散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子七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看着面前坐在一颗大石头上的女子。
“怎么,不陪你那小女朋友来陪我?”坐在石头上的女子戏谑的看着面前到来的意外之人。
“你不该对她动手的。”
子七停下脚步,漠然的看着面前景色,目光不知是在石头上,还是在女子身上,或许石头更多一些,毕竟想到了昨日的坐在石头上的女子。
“我是在帮你,与其被我上面的人带走,日后被用作威胁的工具,我刚才杀了她是件好事,对你来说。”
女子看着面前冷漠之人,收回目光,斜躺在石头上,光滑的被大雨冲洗过得石头并没有阻碍到她的动作。
“况且你最开始也想要杀了她!”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的任务不是带她走吗。”
子七向旁边走去,蹲下身,手指抚摸着一朵开在风雨中的粉色小花,花瓣变的褶皱了些,但依旧坚挺着开放来。
一阵带着血气的风吹到这孤独的花瓣上,子七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伸出手,擦拭掉花瓣上突如其来的殷红。
“你带她走吧,我的任务结束了。她很聪明,看出了我的伪装,正好也省了我很多时间。”
子七摘下了倔强的花朵,揉进手心,松开来,只剩些淡淡余香和更多的倔强不甘。
“那不是聪明,是因为爱。她终究是爱过你伪装的那人,所以才会发现破绽。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来找她。”
女人看着被子七揉烂的花朵,躺在地上在她的身旁,慢慢丑陋的死去。
“果然还是如此吗?”子七站起身来感受着陌生的雨。
“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吧。”子七迟疑了片刻,像是要从这句话中,发现这句事实中的错误。
“二十几年的养育抵不过两年的爱,终究是显得滑稽了一些。”
子七说完重新走回到嘈杂的雨路,却不是返回的路。
躺着的女人诧异起来,想到他不是要和那女孩见面吗,终究是不忍心伤害那女孩吗。
看着逐渐消失在远方雨雾中的人,这躺着的女人闭上睁了许久的眼睛。
就这样停下,休息一下吧,前方的路不管变得如何,也不该索取最后的安宁。
天空中的雨好像停了,落下的雨水消失了,出现血色时的消失不见了,像是在害怕,等待着,安宁后的绝望。
空气中的冷气多起来,灌进这片土地。天上有滚雷落下,闪电先行一步,迅速劈下,在还有些模糊的天空划出一道巨口,一道并没有愈合的形状如同裂谷。渗出血雾,从遥远的深处而来,吸收着这方世界雨后出现的狰狞血气,带着变态,急切。
刚刚逃出来的太阳又被驱逐出去,大雨急切起来,听到了不该出现的指令,洗刷一切。
现在,末日般的大雨滂沱,末日般的雷电交加。
这躺在石头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来,看向天的伤口,眼中透漏着惊恐,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像这躺在地上死寂的花一般。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紧紧盯着刚才男子消失的地方,想要看出些什么。
短暂的沉寂后,这片地方只剩下一块带着血水的雨石,和吹不散的一阵白雾在风里,去往男子来时的方向。
“当真要做得如此绝情吗,你真的不怕他杀了你吗。”
女人出现在一栋红棕色大楼下,大楼的墙体上刻着一用白色涂料书写的“一”字,看着面前躺在大楼下楼梯口处的女孩。
如同一摊烂泥一样的女孩,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张透着惊讶的沾满粘稠液体的脸庞,僵硬的一动不动,任由红色液体从下巴流到地面。
在女孩身边斜躺着一只蓝色的雨伞,有红色的雨水从伞面上滑落。
红水流向不该去的远方,北方吹风,有雪落下。
细看去,此时站着的刚才与子七说话的躺在石头上的女子。她急促的呼吸几下,口中的牙齿上下紧紧贴合,迫使自己不再发出声音。
随着雨珠再次落下,这次的更为猛烈,更为不甘和急切。
突然她看向左边,有风带动的声音。远处正在消失黑影,那手中握着血刀的黑衣人,刀尖正在滴着脆弱的鲜血,挣扎的声音传进女人的耳朵。
这站着的女人向着远处消失的黑影离开,或是追去,不愿再停留在此地一刻。
只是原本在这片世界周围浑浊的血气也消失不见,随着地面上已经失去气息的生命。
……
走在路上的师徒二人,正赶上一不下雪的好天气,好像还有太阳照射出来,脚下踩着雪地的棉鞋沙沙的前进。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没有该来的夜晚,也没有不该出现的细无声。
雪悄悄下了起来,带着谨慎,观察着天的眼色,只敢一点一点的向人间飘去,飘向不该出现的春季桃花乡。
在白皑皑一片的雪地上,这师徒二人显得渺小了些。
等到他们重新走到金钟下,盯着面前的棋盘。二人同时站立住有些冷的身子,瞎眼的小徒弟忍不住叫出声来,“呀”。
他手里捧着的用来下棋时解馋的食物也随着这声惊吓散落一地,滚落进雪里,消失不见。
小和尚赶忙弯下腰去捡拾掉在雪地上的食物,却看见一雪地上有些殷红似血的异样,一只鸭梨依靠着这地方上立着的血红铁器。
小僧抬起头,看到了这异物的全貌,一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长剑,剑身有哀嚎声阵阵,仔细听来与雪吼声音相像。
小和尚目光呆滞,像是被这血剑吸引,又像是被血剑吓出痴样,只是喃喃自语“我可以看见了…”
“他…他他他好狠的心啊。”老和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也随之弯曲,想要向后倒,小和尚急忙从惊吓中清醒一些,赶忙跑过来扶住老和尚。
正在轻轻拍打着师父后背的小和尚想到了什么,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停下来动作,“师父,我可以看见了。”
老和尚听到这句话身子重新挺了起来,迈着沉痛的脚步走到棋盘边坐下,“季才,你也坐吧”。
“是,师父”,小和尚诧异的坐在老和尚对面。
老和尚看着面前小和尚一双不同颜色的眼睛,沉下心来,默默叹气,说道:
“哎,终究还是有一只眼可以看到了,好事啊好事啊。”
老和尚说完并没有随之喜悦起来,脸上的担忧却是更多了些,伴随着皱起的眉头,让人看着像是一只褶皱的包子,毫无血色。
名叫季才得小和尚听到师父的话后,想要欢喜,但感受到师父的语气沉重,也是闭上了嘴,但脸上的喜悦之色却是遮盖不住。
“师父,你看,这中间的棋子裂开了。”
小和尚将目光放回到棋盘上,来回看着,面前的景色显露在眼中,心情也随着愉悦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人当真是狠性十足,不带有一丝人性。我本以为他此次会改变想法,有一些善心,终究是天意不可违。”
老和尚听到季才得话后,也迫使自己看向棋盘,但终究内心不忍,显现在脸上。
季才看着对面师父,心里想着:原来师父是长这个样子,不过师父看起来十分悲伤,这棋盘的棋子对师父这么重要吗,看来以后我要定时来检查一下。
“季才。”
“是,师父。”
“将你那一步棋走了吧。”
坐在金钟下的老和尚说完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静止了千年的金钟。仿佛挣扎了许久,伸出手来,敲响了千年不曾响起的钟。
而随着钟声响起,竖于雪地的那把不知名宝剑,也是安静下来,自宝剑中传出的哀怨消失殆尽。
老僧转过头看着立在雪地的剑,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若有所思的仔细欣赏,还在向下滴着血水的剑。
而在这时,坐在下面的小僧也是下了他心里想要他走出了一步棋。
……
在遥远的远方,一简陋小屋中,挂在床前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叮声。屋内并没有人家,只有屋子中间桌子上摆放整齐的茶具,自嘴壶冒出少许白气,配合着响了很久的铃声。
一只爬满皱纹的手伸向正在肆意作响的铃铛,重力握住,迫使它停下,极力的掩盖起来,密不透风的墙。
“一切开始了,来得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