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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鼎于何处
    翌日清晨。

    始皇帝斋戒沐浴后,带着随从的文武公卿,来到泗水畔的一处新筑高台上,开始进行祷祠,仪式十分的隆重,可见他对遗落宝鼎的重视。

    九鼎重器,传自夏禹,历经夏商周三代,乃是公认的天下至宝,是天子权势的象征。

    自古以来素为诸侯所觊觎,春秋时就有楚庄王问鼎中原。

    待到秦国崛起后,历代秦王也都对这九个大鼎渴望万分。

    其中最著名的大概就是秦武王举鼎,结果被砸断了腿,含怨而亡。

    当时的秦国,成了整个天下的笑柄。

    有人更是引用王孙满劝退楚庄王的那句“在德不在鼎”来进行讥讽。

    六国之人嘲笑秦国乃是虎狼戎狄之国,尚首功而无道义,无德之人凭什么也想得到九鼎,这般行为简直是自取其辱,被鼎砸死也是活该。

    但秦武王死后,登上王位的秦昭王比之历代秦王更加暴烈和凶狠,打的六国战战兢兢,杀戮如山,白骨遍野,根本称不上德行可言。

    就是这样凶狠的秦王,却灭了周室,将九鼎迁往咸阳。

    这是秦国证明自己天命的一次举动。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刚烈的周室王子,带着豫州鼎东逃,并凿船沉水,让秦人的九鼎收集梦缺了一角。

    “也不知道秦昭王有没有和皇帝一样的强迫症,要是他也有的话,说不定死之前都还惦记着他的九鼎没集齐呢,啧啧。”

    赵佗看着进行祭祀祈祷的皇帝,心中暗诽起来。

    不一会儿,始皇帝祷祠完毕,转过身,他站在高台上,正式向等候在下面的人群发下号令。

    “寻鼎!”

    “皇帝诏令,入河寻鼎!”谒者大声传诏。

    早就等候着的泗水郡守张德立刻对那三千善水之士叫道:“二三子,入河寻鼎,若能寻到此等器物,当有重赏!

    “唯!”“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三千名善水性的勇士一起应诺,又喊出前几日郡守专门训练过的口号,声音震天作响,让高台上的皇帝露出了一丝笑。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特别是始皇帝这个最爱听颂歌的君主。

    喊完之后,这三千人又各自饮下一杯酒水,以御秋日水寒,这才分批按照之前分配好的河段,开始入水寻鼎。

    “说不定这里找不到,反而在上游找到了。”

    赵佗嘴里嘀咕着。

    他隐约记得自己以前学过一篇课文,说什么石兽落到河里,十几年后在下游找不到,然后一個河防老兵说,落在水里的重物不能去下游找,得去上游,最后他们还真是在上游找到了落水的石兽,十分的神奇。

    不过赵佗只是想了想便摇头否决,暗道自己是没有炫一波的机会了。

    因为这鼎是跟着船只坠河的,那么大一艘船,还加上一个大鼎的重量,完全不可能被水冲动,从哪里沉水的,大概就会在哪里待着。

    不过昔日周王子凿船的事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了,沉船的地方,无人能够确定,只知道是在附近的一个大概区域,所以这一次搜寻的面积很大。

    三千人一部分在此处入水,一部分踏上舟船,分别前往上、下游入水寻找沉船和宝鼎,搜寻范围很广。

    赵佗跟着众人在河边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下午黄昏时分,三千人将上下游接近二十里的范围全部找了一遍,也没看到那个丢失的大鼎。

    待到此事禀报上来后,始皇帝原本期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目光落到郡守张德的身上。

    胖胖的泗水郡守顿时脸色发白。

    他是听了泗水郡几个豪族的劝说,学临淄郡守向皇帝献祥瑞拍马屁,又确认过在三十年前确实有周王子凿船沉水的事情,这才向皇帝禀报的。

    哪知道最后却没有找到,这玩意儿可是欺君之罪啊。

    惊慌之下,张德也顾不上多想,张嘴就为自己辩护道:“陛下,定是鼎器太重,而河底沙性松浮,鼎器落于沙上,渐沉渐深,被河底沙土覆盖,故而寻之不得。大概需要将河底沙土铲开之后,方能得见宝鼎。还请陛下再给一些时日,臣明日便让下水的勇士去搜寻泥沙之下,定能寻到宝鼎。”

    胡亥在赵佗身边嘀咕道:“好像是这样,那个鼎肯定被泥沙覆盖了,得让人把沙土铲开才行。”

    赵佗翻了个白眼,说道:“找鼎干嘛,找的是船啊,如今船没找到,我猜这件事多半有问题。”

    “啊?”

    胡亥一怔,接着反应过来,说道:“姐夫说的是,咱们应该找船才是,这郡守怎么说出骗小孩的话来。”

    果不其然,听着张德的话,始皇帝脸色越发阴沉。

    他冷冷道:“所以那艘沉水的大船也被沙土覆盖,完全认不出来了吗?”

    上下游二十里的范围都没看到沉船的踪迹,证明宝鼎根本不在此处。

    张德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了个蠢,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陛下恕罪,臣也是听信传言,说乡人见到泗水中有宝光出世,又闻鬼哭之声,以为是宝鼎出世,这才向陛下进言,臣绝无胆量欺骗陛下啊!”

    这位郡守当着重臣的面喊起冤来。

    张德也是真的无奈啊,如果是在后世的朝代,他大可以利用权力先征召善水的勇士去河里找一圈,待到真的发现沉船和宝鼎踪迹后再向皇帝禀报献瑞。

    但在秦朝基本不可能,因为大秦对兵权很看重。

    所谓“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需要使用五十人以上的军队,都必须要合虎符,还要进行备案,否则就算是越禁行事,乃是大罪。

    就算张德是郡守,在没有正式公事的情况下,不可能调动五十人以上的军队,更不可能擅自召集会水之人进入泗水中搜寻,这本身就是越权犯法之事。

    泗水郡中有一位直属中央的监御史,对郡守有监督之权,这让张德不敢犯禁。

    而当泗水中周鼎发出宝光的消息越演越烈,张德被泗水豪族说动,想要借此拍皇帝的马屁,大着胆子向皇帝上书的时候,得到的诏令是让他征召士卒,然后等待皇帝亲自到达,祭祀祈祷后再进行打捞。

    这一来,他更是不敢派人下水了,要皇帝祭祀祷祠之后才行。

    故而这位郡守实际上根本不知道泗水中到底有没有周鼎,只是估摸着周王子沉鼎的事情在本地广为流传,许多老人言之凿凿说的有这件事,他这才相信了,大着胆子去拍皇帝马屁,哪知道如今却翻了船。

    始皇帝很生气。

    他本来在芝罘岛玩的好好的,原本计划在芝罘岛玩完后,就去成山看海,然后再一路慢悠悠的逛到琅琊去。

    结果他被张德那封上书勾的心里发痒,放弃了既定的旅行计划,一路奔驰上千里来到泗水,发现却是一场空,这样的玩弄法,换谁也得生气啊!

    更别说是这位霸道的天下至尊了。始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厉声开口:“廷尉,此事由你来处理。”

    廷尉李斯立刻站出来应诺。

    郡守张德听到这话,顿时瘫在了地上。

    廷尉啊,这可是中央最高的司法审判机构长官,专管刑狱之事,皇帝让廷尉来处理,这就是准备要将他治罪了。

    “陛下,我也是听信了郡中那些人的劝说,这才犯了糊涂。”

    张德叫嚷起来,立刻开始推卸责任。

    李斯对着他冷笑一声,道:“郡守放心便是,敢欺哄皇帝,此事没人跑的了。”

    始皇帝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赵佗见到这一幕,摇了摇头,他倒是不可怜这个张郡守,毕竟这家伙为了功绩,谎报九鼎之事,害的自己和皇帝从上千里外的芝罘岛赶到这里来,一路劳师动众,结果却是个假的,活该受罪。

    只是搜遍这一大段泗水,都没见到沉船的踪影,那个遗失的豫州鼎又在何处呢?

    “说不定一切都是那个周王子故意造的谣,好让秦王放弃,然后趁机带着豫州鼎躲藏起来。凿船之事毕竟只是个传言,当时秦军刚刚拿下洛阳,离这边还隔着一个魏国呢,并没有亲自见到凿船的事情发生,这样来看,此事是谣言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且豫州鼎何等珍贵,既然落在此处,那楚王没有可能不来找啊,结果这三十多年楚人都没有进行打捞过,说不定就是因为楚王知道这是个谣言。周王子藏鼎之事,可能还有楚国在后面助推。”

    赵佗心中暗自推测,当然,他也只是推测罢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反正这鼎看来是捞不到了。

    始皇帝兴致勃勃从芝罘岛赶到泗水来捞鼎,也将成为一个笑话流传后世。

    “只是看这张德的模样,他也是听信那些泗水豪族的劝说,这事情并不是他自己谋划的,那这些泗水豪族如此做又有什么目的?让郡守拍皇帝的马屁,然后他们就拍郡守的马屁?”

    赵佗表示无语,他倒是没有多想,因为这事情影响太大了,始皇帝非常生气。

    廷尉李斯已经接了诏令,定然会在这里将上上下下全部查一遍,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捞鼎不成,接下来多半要去彭城休憩两天。”

    赵佗暗道:“等到了彭城,我当劝皇帝去下相一趟才是,亲眼看看那些项家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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