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撤了!”
河南地形势的变化,比头曼单于想象的还要快。
封锁大河沿线的秦军大部队南下,只留小部队坚守,这是一个战况出现转变的信号。
头曼单于并没有立刻率兵大举南下的想法。
吃一堑长一智,他在代地被赵佗骗了一次,已经是长了个心眼,万一这又是秦人的诡计,是为了将匈奴诱到大河以南,然后围上来搞他。
到时候匈奴人背有大河,仓促间难以渡过,岂不是得被秦军收拾了。
聪明的狼王,是不会被猎人哄骗第三次的。
所以头曼单于只是再次派出了斥候前去探查,在没有得到具体的消息前,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当匈奴派出的探子又一次被留守的秦卒射杀,正准备再派一拨人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探查情报的时候。
驻守大河的最后一批秦人突然就撤退了,而且是以丢盔弃甲的形式,仓皇逃窜,甚至连他们的一些战略物资都给扔到了河里。
头曼单于勒马站在大河畔,看着滔滔流水卷动着秦人的衣物、粮食,嘴角不由上翘。
“大单于,我们的人看到秦军将他们的许多兵甲都扔到了大河里,连夜骑马走了,看样子是他们在南方被月氏打败,要不然也不会连这些珍贵的东西都扔了,只为了跑的快点。”
左骨都侯呼延茑哈哈大笑,周围的匈奴贵人也都跟着点头。
在匈奴人眼中,粮食是活命的东西,兵器甲胄更是护卫生命的宝物,不到万不得已,那是绝不可能丢弃的。
如今留守的秦人轻骑逃走,将物资丢弃,正说明他们已经到了非常紧急的时候。
“不管是月氏人打赢了,还是秦人打赢了,他们一定都会实力大损。大单于,这是我们的机会,快带着我们的勇士南下,杀入大河以南,夺回我们匈奴人的土地吧!”
左谷蠡王乌鹿虚纵马上前,目光仇恨的看着大河以南。
那里是他的牧场。
头曼单于微笑着拒绝道:“乌鹿虚,不要着急,狼群捕猎的时候,也要先看清楚了哪只野兽最为虚弱才下手。”
“所以还是先让我们的人去南方查探清楚吧,看看谁才是最适合被猎捕的弱兽。”
头曼单于的话很合理,但现实情况却是他的人刚过了河,很快又跑了回来,并带回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月氏人来了!”
……
大河以南,一片黑甲洪流自南方涌来。
“天啦,这地方全是黄沙,比南边的那些戈壁还要可怕,人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啊,这种地方有什么好争夺的!”
大军之中,作为短兵将领的樊哙和曹参目瞪口呆的打量着四周。
只见四野宽阔无垠,平沙莽莽黄入天,目光所至,皆是黄沙一片,看不到任何绿色的东西。
也不怪乎樊哙等人感到惊骇,他们来自南方的泗水郡,那里河流纵横,满目绿水青山,生机勃勃,何曾见过这般死寂的如同人间绝域的地方。
不仅是他们,所有的秦军士卒全都吞咽着唾沫,小心的走在黄沙中,艰难穿行。
这是他们未曾见过的景象,对秦人来说,这片沙漠远比游牧之民要可怕的多,难免引起军心骚动。
赵佗转头对随行短兵吩咐道:“让人在军中宣传,就说这片沙漠占地不大,我们有本地向导带领,到了明日就能走出去,等出了这片沙漠,就是水草丰沛的草原,那里有大河流淌,让二三子不用担忧。”
短兵领命,下去安抚军心。
赵佗面色平静的打量着四周。
这里应该是后世所说的库布齐沙漠,现在被河南地的戎人称作库结沙,是横亘在北方河套草原和南方贺兰草原中间的一大片荒漠。
不过在这个时代,此处的荒漠化还不算严重,沙漠占地面积并不大,中间偶尔也有水草丰茂的绿洲作为补给。
秦军在经验丰富的向导带领下,还是能轻易走出去的。
此地需要再经过上千年各朝代的过度垦牧,风沙肆虐,才会成为后世中国的第七大沙漠,变成真正的死亡之海。
随着赵佗的命令下去,原本军心骚动的秦卒被安抚了下来。
上将军的话对他们来说就是律令和希望,足以让他们克服这场对秦人来说从未经历过的艰苦行军。
相对于眼前穿行的荒凉沙漠,陈平和郦食其两位谋士却是忧虑着北边的情况。
“上将军,这个苏迦莎虽然有些本事,但真能哄骗过匈奴人吗?”
陈平对于此策颇感忧心。
他虽有急智,但现在还只是个小年轻,战场经验不多,在这种重要时刻免不了紧张。
郦食其嘿嘿一笑:“没问题,那可是专门针对头曼单于弄出来的说辞,他应该不会怀疑。”
说到这里,郦食其眉头微挑:“我只是担心苏迦莎这个女人,上将军这一次让她领队,是给了莫大的信任,但异族之人,不得不防啊。”
赵佗眼睛微眯。
陈平担心他们的计划骗不过匈奴人。
郦食其则是担心领头的苏迦莎会有二心,导致最后计谋破产,甚至生出其他问题。
是的,秦军这一次实行的灭匈之谋,在最后选择执行策略的人选时,赵佗选择了献上此策的苏迦莎,这一决定出乎众人预料。
实际上在赵佗看来,苏迦莎是实行这个计划的唯一人选。
首先这一次北上的月氏人共有两万左右。
一万人来自贵霜部,一万来自休密部,之所以两部混合,除了配合计划上的说辞外,也是有让两部月氏相互牵制之意,可以进一步减少遭遇背叛的风险。
而能够统率两部月氏的人选,必须要身份高贵,故只有极其有限的几人可供选择。
选择翕侯是最好的,也是最不容易引起匈奴人怀疑的。
但秦军手中的两个翕侯,双靡翕侯手下的部众被秦军剿灭大半,他对秦人心怀巨大的恨意,如今投降不过是形势所迫,此人自然是不适合这个任务。
贵霜翕侯,这人是个老江湖,曾经的一部翕侯,沦为秦军阶下囚,心里肯定会不舒服。赵佗觉得,如果给贵霜翕侯两万月氏人,他反水和匈奴人联手的可能性挺大。
而苏迦莎是贵霜翕侯之女,又受过休密翕侯的委托,有资格和能力来统率这两部月氏,但威信却又远不如贵霜翕侯。
在某种程度上,她比贵霜翕侯还要更合适。
至于苏迦莎反水的可能。
赵佗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带有异域风情的脸。
她是一个聪明人。
不管是真的“精秦”还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依靠秦军,终归是能分清楚形势,知道秦国和北方的匈奴到底谁更强大。
而且赵佗之前对那些月氏人使出了赏赐收买、亲属为质、人员洗脑、严刑恐吓等各种手段进行绑定,这是一个保险措施,想要带着这两万人背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赵佗相信,苏迦莎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着两位谋士,赵佗平静道:“军争之上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若太过顾忌,就会自缚手脚,非良将所为。我们之前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如今既要用人,便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郦食其一怔,接着抚掌赞道:“好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上将军果真有大气魄也。”
陈平亦佩服的点点头,上将军此话,果真有英雄之气,让他钦佩不已。
称赞声中,赵佗目光北眺。
卷动的风沙,早已将两万月氏骑兵的马蹄印掩盖。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快到大河南岸,与匈奴人接上头了吧。
接下来此计能否成功,就看那个女人的了。
……
大河之畔。
匈奴诸位贵人正相互对视,大眼瞪小眼。
因为他们放到河南地的斥候,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头曼单于大睁着眼睛,问道:“月氏人欲要投靠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