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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五脏炼得真元炁(4k)
    第二日,当楚维阳再捧着那碗肉菜汤倚靠着石墙坐下的时候,他的动作已经没有昨日那样的僵硬了。

    背上的两道鞭痕已经结痂,只是到底体内累积了太多的浊煞,仍有挥之不去的痛楚与瘙痒,但这些都已经被持续了一整天的饥饿感压了下去。

    比起永无止境的饥饿,一切的其余感受都是可以忍受,可以克服,可以习惯的。

    况且到了这会儿,再没有甚么,比得过手里的那碗肉菜汤更重要。

    抿着嘴,年轻人半低着头,像是在凝视那白汤里少有的一块油点儿,与此同时,光头大汉缓步走到楚维阳的身旁。

    这一次,光头大汉没有随楚维阳一同坐下,他反而又往石窟更深处走了一步,最后一束昏黄的光线消失在他的身上,光头大汉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浮尘浊煞朦胧的阴影之中。

    只有楚维阳能够勉强看清楚那个魁梧的轮廓,正半俯下身子,看着楚维阳,却用泰半余光仔细扫视着这石窟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有意无意,在向着楚维阳靠近的人。

    再开口的时候,光头大汉的声音,便已经比昨夜里嘶哑很多很多。

    “之前我与你说的,都记住了么?”

    楚维阳点点头,没有说话。

    嘶哑的声音中传来难以辨别的轻笑,大汉像是在宽慰楚维阳一样,又往前探了探身子,轻拍着楚维阳的肩膀。

    “无妨,尽管试一试就好,若是不成,还有明日,再不成,还有明日复明日,你总能学会《五脏食气精诀》的。”

    大汉的力道不轻,楚维阳肩膀晃了半晃,这才有些不快的看向阴影中的轮廓。

    “说话就好好说话,别老是想着动手,你多大身板我多大身板?你再用力些,我半碗的汤都要洒掉,到时候啃着你的骨头来修《五脏食气精诀》?”

    显然,这俏皮话并不好笑,刚说完,楚维阳便重新转回头去,原地里光头大汉也直立起身形来。

    他没再接楚维阳的话茬,只是自顾自地说到:“开始罢,我为你护法。”

    直至此刻,楚维阳方才将捧着的碗,缓缓地端起到嘴边。

    腾腾的蒸汽,夹杂着些腥臊味道,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腐烂气息,白汤表面的油点儿在虚浮的几根菜叶间荡起不规则的涟漪。

    面对着这一天中本该最渴望的时候,头一回,楚维阳却闭上了眼睛。

    氤氲的雾气散去,四周的嘈杂声渐渐消弭,无边的幽寂将楚维阳的心神包裹。

    冥冥之中,关头大汉有些不大真切的声音从年轻人的记忆中浮现。

    “盘王元宗曾经也是魔门鼎盛之宗,道追先天,法登云霄,可是香火哪里有长盛不衰的道理,数度经逢大劫,如此一来二去,宗门几盛几衰,最后彻底不复原本样子,多少的无上真经散落去,到了你我这一代,唯有这部《五脏食气精诀》还能追溯到昔年开宗之初,与那部镇教真经一脉相承。”

    “给你说这些,是想着哪怕咱们都死在镇魔窟里,哪怕你是这部功法的最后一代传人,也该清楚这里面的法统何在。”

    “哦,想起来了,这部功法也被人夺去过,你我死净,都不会失传……”

    “说正题,《五脏食气精诀》,要旨在于以五脏为灶,胃囊居腹中而为丹鼎,攒精气神为薪柴,然后服食天材地宝,以五脏灶里一炉火炼就大药!”

    “此功诀不走任督二脉,而是以五脏为脉轮,待大药炼去五行,只剩一缕元炁,沉沉浮浮,混混沌沌,无形无质,无色无光,便是行功炼出的法力。”

    “等到往后的时候,白日里炼煞浆,引法力走任督周天二脉,等傍晚运功时,则以五脏脉轮打熬法力,这才是我能比张老七和吴二多活这么些天的根源所在!”

    “若是宗门还在,修这部功法,要精细许多,初时修炼,需服食数种灵药数月之久,再然后,则是妖兽血肉、灵果酒浆,以三年为期,将胃囊养炼成上上之极品丹鼎,再往后,甚么天材地宝,兹当能咽进肚子里去的,灶炉火一烧,便成大药!”

    “当然,此法后来被百花楼的夺去,她们修行此法,据说只服用成品宝丹,与小块的圆珠灵石,灶炉火一烧,遂得再精纯不过的浑厚法力,而后胃囊稍稍蠕动,炼尽菁华的宝丹与灵石,便顷刻间捻成一抹齑粉,这粉细密滑腻,说是时间久了,这人上下前后便彻底无垢起来……”

    “咳!当然,百花楼的人不得真解,修行此法乃是歧途!接下来,我与你细说关隘!”

    想到这里的时候,无尽的饥饿感几乎让楚维阳再难忍耐,哪怕仍旧闭着眼睛,无数次熟练地动作让楚维阳豪饮着汤汁,记下的咀嚼,便将菜叶与碎肉咽下。

    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躯干的中脉,直往胃囊中垂落而去。

    “吃食入胃,这是从上而下;与此同时,动下丹田法力,引着精与神,直入中丹田绛宫心室,如此,精气神三元合一,化成心火,这是从下而上。”

    “如此沿着冲脉交织而过,这叫龙虎相会!”

    “待得心火一显,仍旧是动用法力搭桥,引着心火直去煅烧丹鼎,心神中亦观想着丹鼎与心焰,观想着那服食而下的宝材,在焰火中淬炼,在丹鼎中回旋。”

    “渐渐去其形……渐渐得其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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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感应得浑圆之相,便以心火裹着大药雏形,直出丹鼎!”

    “依五行相生,心火之后,是火生土,入脾脏去烧,待烧去药中土行,一缕土行灵光因是蕴养脾脏。”

    “之后,是土生金,以心火裹着大药,入肺脏去烧,待烧去药中金行,一缕金行灵光因是蕴养肺脏。”

    “然后,是金生水,以心火裹着大药,入肾脏去烧,待烧去药中水行,一缕水行灵光因是蕴养肾脏。”

    “再者,是水生木,以心火裹着大药,入肝脏去烧,待烧去药中木行,一缕木行灵光因是蕴养肝脏。”

    “此时,五行去其四,孤木难支,大药散其形,仍以心火裹着,重归鼎中去,以熊熊心火猛烈去烧!”

    “烧去药中火行,融入心火之中!”

    “因是,心火飞出,复归中丹田绛宫心室,丹鼎倾倒,一缕元炁成法力。”

    “这就是——青龙入天池,白虎归洞府。”

    心神中光头大汉的声音响起来一句,楚维阳这里便有一步做到,寥寥数语间,楚维阳遂已降龙伏虎,登就昆仑。

    那一缕元炁垂入丹田的瞬间,楚维阳的身形猛地一顿。

    他还没有来得及欢喜,忽然间,无边的心悸感觉将楚维阳淹没!

    就仿佛是楚维阳这一生从一开始到今日,曾经受过的所有饥饿感觉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猛地睁开眼睛,楚维阳猛地又吞咽了一大口。

    可吃食入丹鼎,那心火一烧,便再没有丝毫饱腹的感觉,甚至随着元炁的炼化,随着五脏间灵光愈盛,年轻人的饥饿感,一息更胜过一息。

    下一刻,楚维阳吞咽的动作顿住了。

    他显然是在犹豫些甚么。

    与此同时,光头大汉的声音响起,不是从记忆之中,而是响在耳边。

    “世上没有万全的法门,寻常时候,这不可能是功法的弊端,可是在镇魔窟中,在浊煞环绕的镇魔窟里,靠着这么一碗腥肉汤去修炼《五脏食气精诀》,总得是有些代价的……”

    “你若是受不住,继续去修《养元诀》也无妨,不过是早死几日,在这镇魔窟中,长痛不如短痛。”

    这话一说,楚维阳的动作反而不再迟疑了。

    他猛地灌下几口,将碗里的吃食嚼得干干净净。

    舔干净碗沿儿,楚维阳这才回头看向光头大汉。

    “不用激将我,更不用说甚么长痛不如短痛的屁话,若真个要寻痛快,我七岁那年就该死了拉倒!”

    开始是愤怒,进而是焦虑,几天以后,走路开始变得艰难,进而连思考都变得十分吃力,情绪和感情变成了负担,思绪和身体逐渐分离,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这股没由来的愤怒让楚维阳意识到,愈演愈烈的饥饿感觉已经击溃了自己的内心防线,曾经忍受饥饿的过程,似乎又要开始从自己的身上重新复刻。

    而这一切,似乎光头大汉都已经预料到了。

    他伸出手,将自己那碗还没动的吃食端到了楚维阳的面前。

    年轻人只是看着氤氲雾气里朦胧模糊的声音,并没有抬手。

    光头大汉又轻笑了一声。

    “我说过的,只够一个人修《五脏食气精诀》……”

    “你也答应过我的,等我死了,你来磕头送终,有你这炷香火,算起来还是我赚了些。”

    听得了这句话,楚维阳才抬手接过了那碗吃食。

    汤肉入丹鼎,稍稍适应了那疯狂饥饿的楚维阳,这才仔细的感应起修行《五脏食气精诀》所带来的全面变化。

    五脏脉轮乃生机运转之所在,每一缕元炁法力的诞生,都意味着楚维阳的五脏中蕴藏的灵光更盛一分。

    这是前所未有的全面壮大!

    充盈的气血甚至有一刻让楚维阳有了仍旧活在人间的错觉。

    而“灶炉火”的煅烧更是堪称粗暴,比之运转任督周天经脉少了些精细,却让效率提升了不止一成。

    隐约间,楚维阳竟然看到了短时间内恢复炼气期三层完整修为,甚至朝着炼气期中期冲击的可能。

    功行至炼气中期,随着法力充盈,则百病不生,得享天年。

    在这样的鬼蜮里看到本来得享天年的机会,甚是件幽默且嘲讽的事情。

    第三天的时候,楚维阳原本焦黄干瘪的脸就能够隐约看到些血色了。

    第四天,当楚维阳揉捏被煞炁侵蚀而僵硬的手指的时候,竟然清楚的感受到了粗糙皮肤下的血肉触觉。

    可这样的变化,并不能让楚维阳开心。

    他在清晰而明显的一点点胖……或者说是壮起来,但与此同时,光头大汉则在一点点地消瘦下去。

    这本来是两人同样坦然决定的事情。

    可是亲眼看到这样事情的发生,第一次除去饥饿之外,前所未有的纯粹的痛苦淹没了楚维阳的心神。

    有时候看着光头大汉愈发僵硬的身形,楚维阳竟觉得自己像是甚么寄生的虫豸,甚么鬼蜮里真正的阴物。

    他能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的强壮与大汉的消瘦之间,此消彼长的因果联系。

    像是生命的长短,有了明晰的标的。

    第一次,这种痛苦,尤甚于饥饿。

    第七天,石窟中本该轮到光头大汉来站在门口挨马管事的鞭子。

    可当天的清晨,却是楚维阳替他站在了门口。

    这是楚维阳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管事的手高高扬起,又猛然间落下,紧接着,管事颇有些急躁的声音回响在逼仄的石窟中。

    “打今儿起,煞浆,每人得炼两壶半出来!不足数的,晚上没有饭吃!少于两壶的,莫怪爷说话狠,得把你掉在门口,拿鞭子活活抽死!”

    这一回,听着马管事那急躁的声音,连楚维阳都感觉出了这镇魔窟中潜藏的某种暗流汹涌与波诡云谲。

    说不清道不明,但楚维阳真切的有了这样的感觉,也愈发相信了光头壮汉的判断。

    第十天,当楚维阳端着碗走到石窟深处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顺着石壁坐下,便看到光头大汉坐在自己往日的位置上,手中捧着的空碗干干净净,嘴角上还残留着半片菜叶。

    楚维阳猛地一愣,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直直的看着光头大汉。

    原地里,大汉也抬起头来,直愣愣的和楚维阳对视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楚维阳艰涩的开口问道。

    “你是谁?”

    这话问得如今清瘦的大汉有些茫然。

    他怔怔的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

    “我……”

    “我是……”

    “我不是很记得了……”

    楚维阳艰难的低下头。

    “你是盘王元宗修士郭典!盘王元宗是昔年魔门鼎盛之宗,你是传法长老,一宗法统的传续,尽在你一人!”

    第十五天,清晨,光头大汉郭典,盘王元宗传法长老郭典,死在了楚维阳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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