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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一 同根相煎(1)
    三月桃花开时,武三思终于开始有了大的动作。

    先是大肆卖官鬻爵、培植腹心,宫中内侍超迁七品以上者竟有千人之多。然这些只是小动作,并没入太平和李成器的眼,倒是他二人对五王的步步紧逼,连父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父王今日来,也在说五王的事,”我咬住筷间的梅花膏,又被他灌了口水,“当初太平和太子宫变时,这五人可算是尽心竭力。这才封王不足一年,就开始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了?”

    若说狄公守护李唐功不可没,张柬之等五人敢随着太子杀二张,逼皇祖母退位,这等功劳也是名垂千古的,可却被逼到如此地步……他把杯递到我嘴边:“武三思终是武家人,天下易姓,李家称帝,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对这五人自是怀恨在心。”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直到眼前又递来一口糕点,才有些哭笑不得:“吃不下了。”他微微笑着看我,温声哄骗:“沈秋说你太瘦了。”我哑然:“你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言听计从了?”李成器看我一脸嘲弄,才算是暂放了筷,端起茶杯喝了口,悠然一叹:“是本王的错,操之过急了。”

    他说的隐晦不清,我却脸烫得难耐,拿起书挡住脸,有意不理他。

    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子,就已经是胃口大开,不知到足月,会不会已吃的走不动了。

    过了会儿,他也没出声,我有些按耐不住,只好放下书先认输:“那天我听你和李成义的话,张柬之是你的人?”他颔首道:“不止他,崔玄玮亦是。”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了:“当日若没这五人出面,宫变的胜算会少很多,张柬之和崔玄玮算是主导,为何你不露面?”

    那场宫变,借的是太子的由头,却是有背后的势力支撑。我本以为这中间太平独大,却未料他这么多年来,竟也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他可露面,倒是一大功绩,必会对日后夺权有利。

    他仅是笑,倒似真不大在意:“我与太平的关系总需平衡,若锋芒太盛,只会过早招她忌惮。”这话听着也有道理,我刚才点头,他又清淡地补了句:“况且,沈秋早说过,那几日你最有可能破羊水,自然是寸步不离才能安心。”

    我对上他笑意不减的眼,笑了半晌,才道:“昏庸。”

    他嘴角浮着笑,想说什么时,已有人在外请安。

    李成义很快走进来,见我也在书房,微愣了下,略走近两步:“永安,你午膳未吃饱?”我看他眼中笑意,立刻扫了李成器一眼:“是啊,所以来书房看看,可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他笑着摇头:“我这小嫂子还真是睁眼说胡话,此处的吃食看着就是专为你备的,我可从未见大哥吃过什么梅花糕。”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说了三两句,他才去和李成器说朝堂政事。我听了两句,看他虽面上有笑,言语却是有意闪避,便起身说去看嗣恭,出了书房。

    五王中有两人是李成器的人,如今被迫害至此,他怎会不受损?武三思如此做,定是为削弱太平和他的势力,那李隆基呢?

    冬阳夏至陪我在湖边闲聊,约莫走了片刻,我才记起后日是永惠的生辰日。

    念及至此,索性停了步:“趁着天色还早,去珍异阁走走。”冬阳立刻笑了声:“奴婢等侧妃这句话,可是等了许久呢。”我不解看她,她才玩笑着行了个大礼:“自侧妃你身怀有孕,奴婢已有四十几日未出府门了,从桃花盛开日,生生等到了满城花落日。”

    我被她逗笑,挥手让她去准备。

    直到上了马车,她依旧是喋喋不休的,说早已不知如今长安城中盛行何种妆面,何种佩饰,不停撩着帘子,细看外面的人流穿行。

    车才停下,王元宝就已迎了出来:“贵客登门,蓬荜生辉。”

    我从车内探头,看了眼牌匾,笑着道:“王家如今已是长安四富之一,你竟还如此辛苦,在店内巡看?”夏至下了车,极小心地扶我下车入门,王元宝已小心让出了条路:“今日也是巧了,本是在府内与各地掌柜过账,可临淄郡王遣人来传话,说是要为永惠县主挑生辰礼,小人自是要亲来献宝。好在是来了,否则以侧妃这样的身子,若是出了差错,小人可是万死难辞了。”

    我嗯了声:“他已经到了?”王元宝颔首,引着我往里间儿走:“正在艺字号雅间儿,还特地带了小县主来,侧妃是想避开,还是?”我笑:“带我去吧,今日我来也是和他做一样的事,恰好那小丫头在,让她自己挑好了。”

    他应了是,将我带到雅间儿门处,隔着珠帘刚想通禀,就被我拦了下来。我摇头示意他退下,径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刚才迈出两步,屏风后就有人冷冷地说了句:“是何人?”听着是李清的声音,我看了眼夏至,她立刻心领神会道:“是寿春郡王的侧妃。”

    里处略静了会儿,我刚才要迈步,却忽见闪出个人影,直直往我怀里扑来:“姐姐。”

    夏至吓得立刻蹲下身,虚抱住永惠:“小祖宗,你姐姐的身子金贵,可不能这么撞。”她没听大懂,撇嘴看我,我笑着弯腰,拧着她的鼻尖儿说:“挑到什么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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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看,”她挽住我的胳膊,半把我拉着,绕过了屏风。

    待随她绕过屏风,才见内间儿不止有李清,还有三四个侍卫立在四周。

    李清见是我,面色有些僵,抬头看了李隆基一眼。

    他却似不大在意,仍旧靠在窗边,笑着问:“可是病了?”我摇头看他,他懒懒散散地换了个姿势,靠的更随意了些:“这几月我都不在长安,刚才听夏至说你身子金贵,还以为你是病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永惠在我身侧绕了一圈,才指着案台满满一桌的珍宝:“好多,挑的眼睛都花了。”我走过去,拿起个看了眼:“看来王元宝把私藏都拿出来了,都是好东西,”说完,才笑着去看身侧的永惠,“让你百里挑一呢,肯定有些为难,挑两个如何?”

    她轻啊了声,立刻喜笑颜开:“原来这就叫好事成双。姐姐来的真好,要是我那风流倜傥的姐夫也来了,岂不是能挑三样了?”

    她说的开心,落在我耳中却是尴尬。

    若非我与李隆基之间的纠葛,她也不会在周岁时就被赐婚,早早定了终身。如今她尚是个小丫头,并不知这其中纠葛,日后呢?若是听人说起当年的事,可会怨我?

    我在一侧坐下,李清刚想上前倒茶,却被夏至拦住:“这几日侧妃不宜饮茶。”说完,她便走出去,低声问外头人要了花露。

    李隆基只笑着看我们,过了会儿,才侧头去看着楼下的熙攘街头。

    永惠不过七岁年纪,自然察觉不出室间微妙,只开心地挑拣着。待有中意的就拿来给我看,我说了不错,才又喜滋滋地拿给李隆基,询问他的意见。

    如此三两回后,李隆基终是忍不住笑起来:“永惠,今日明明是我带你来挑生辰礼,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你姐姐的功劳了?”他边说着,边在我身侧坐了下来。

    永惠说的煞有介事:“姐姐是亲姐姐,你不过是我未来的夫君,终归还隔着一层。”我愕然看她,李隆基则随手拿起块迎春糕,咬了小半口,轻叹口气:“夫君是天下最亲近的人,懂吗?”永惠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走到他身侧,笑嘻嘻地指着他手里的半块糕:“我也要吃。”

    他手顿住,默了片刻,才将那半块放入了永惠口中。

    小丫头吃够了,拿起他的茶杯又喝了口。

    我看着永惠的笑脸,忽然道:“那日多谢你。”李隆基愣了下,才恍然一笑:“我不过是与嗣恭投缘,如今言谢太早了。”

    他说的轻浅随意,却是直接撇清和李成器的关系。

    这几年李成器的几个弟妹常来闲聊,却从未见他出现过。我不问,李成器也不会刻意提起,他们兄弟两个各自为营多年,又怎会在今时今日交好?如今朝中不过两大势力,李成器与太平结盟,他自然就会站在武三思那一处,推波助澜,从中谋利。

    我示意夏至冬阳退下,李隆基见我如此,也随手摒退了屋内侍卫,独留了李清和永惠。

    他笑看我:“可有什么想问的?”我看了眼永惠,拿起茶杯,轻抿了口:“我父王曾说,你与张柬之定罪一案有关?”他倒是笑的更轻松了:“果真还是问到这里了。永安,你今日肯进来,肯独自见我,是否就是想问清楚这件事?”

    我轻颔首:“是。”

    他摇头笑,半晌不语。

    “武三思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和他搅在一起,”我轻声道:“我对你,从未想要谋算什么,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他回头看我,眼光深不见底,过了会儿才道:“没有谋算?这句话应该我来说,而你早已负过我了。当初你还在我府中,就开始扶持王元宝,是不是?”他说的很慢,眼中已毫无半分笑意。

    我回看他:“此事我的确有私心,当年留这步棋,仅为了保住日后武家——”他笑了声,打断我道:“你总有道理,若按你这么说,如今我与武三思交好,岂不也是为了你们武家人?”

    我迎着他的目光,道:“我是想在李家得胜时,能保住武家的残存血脉,武三思所做却是引火焚身。而你,是在借他对付你亲哥哥。”

    他笑着站起身,手撑在我两侧,轻声道:“永安,不管我做什么,永惠的赐婚我一定会认,如此一来,你父王就会与我有所牵连。在我与大哥之间,你做不到两全,明白吗?”我听得心底发凉,默了会儿才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看,从数百年前起,曹植就已念出了皇家的悲哀。皇位是独一无二的,死在其下的亲兄弟何其多?天下姓武时,害死李家皇族的是你们武家人,可如今天下姓了李,你以为我们真会相亲相爱,平分天下吗?李成器也明白,只有一个个都死干净了,才是他登上皇位的时候,”他又近了一分,呼吸有些急,“圣上、太子、姑姑、安乐,这么多人都姓李,他可会手软?”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躲不开,只能攥住他的手腕。

    想要说什么,却才发现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碎响,永惠惊呼了一声:“哎呀,完了,”声音顿了下,才又响起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他敛住呼吸,像是要凑近,却终是闭眼长吁口气,松开了手:“不要这么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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