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砚向病房里走时,耳边回荡的全是何主任的那句话,“你放心闻先生,血库里ab型血准备非常充足。”
他怎么可能放心,放的哪门子心?
血够用,随便流?
闻书砚终于走到床边时,沈知蒽还在睡着。
他静静躺下,与她面对面。
医院走廊的夜灯大亮,透过门窗在沈知蒽脸上洒下薄薄一层光晕。
将将映出她清秀的眉毛,自然卷翘的密长睫毛,俏挺的鼻尖,极好看的嘴唇……
就这样看着看着,闻书砚喉咙酸了,鼻尖酸了,眼眶也酸了……
“沈知蒽,求你,我求求你别再流血了,好不好?”
“如果这些血必须要流出去,那就换我替你。”
闻书砚仰躺到陪护床上,望着雪白的顶棚没有一点睡意,到如今年岁,他向来顺风顺水,从未这么无力,无望过。
“恳求佛祖,菩萨,神明……让我替沈知蒽流血,让我替她,恳求……”
凌晨五点二十分,沈知蒽醒了。
目光所及,闻书砚的侧脸渐渐由模糊变为清晰。
沈知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一涓血液流了出来。
她默默算着时间,中午,中午之前再停不下来,一切就都徒劳无功了。
她不再有睡意,就静静看着闻书砚清晰的侧脸。
每处轮廓与棱角都生得巧夺天工般完美,所以,他的孩子该有多么好看呢?
那一定是集智慧与貌美于一体。
沈知蒽想着想着,手便不自觉地触向闻书砚的脸。
即将贴到他皮肤的一瞬间,手指却被闻书砚给捉了去,转而就贴上了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吻,在沈知蒽手指上细细密密落下来。
“不好好睡觉干什么呢?把眼睛闭上睡觉。”
闻书砚嗓音里尽是疲倦与沙哑。
“你没睡?你不是睡着呢嘛?”沈知蒽手指间缠绕着闻书砚的温热气息。
“你都盯着我看半天了,早被你盯醒了。”
闻书砚靠近,把沈知蒽搂进怀里,《豌豆公主》的故事从他唇齿间逐字逐句溢出。
沈知蒽竟迷迷糊糊再次睡去。
直到早晨七点多,医院走廊里嚷嚷闹闹,穿来走去的声音终于把她吵醒。
方盛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人醒了,赶快打招呼:“沈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沈知蒽四处看了看,没见到闻书砚身影,“他呢?”
“哦,闻工出去抽支烟,烟瘾犯了。”
方盛只能这么说,他哪敢说老板昨晚一夜没睡,一早空腹就开始吃止痛药,不抽点烟根本顶不住。
不会儿,闻书砚的手机在沙发上响起。
屏幕上显示净玄法师。
闻书砚不在时,他允许方盛接他电话。
“喂,您好……”
电话挂断后,方盛一边拆早餐保温箱,一边重复电话内容,恐怕漏掉一个字。
市妇婴医院楼下,一束束温煦的阳光倾斜下来,院里一片生机。
树绿花苞嫩,这树开败了,那树又争着绽放。
闻书砚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抽烟,双臂衬衫袖挽起,天暖了,丝毫觉不出一丝凉。
他连抽两支烟也没觉得精神多少,又偏头点了第三支。
身后,是医院的地上停车场。
一辆白色雅阁,开出去,退回来,反反复复折腾,就是进不到停车位里。
很快,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是个孕妇,月份一看就比沈知蒽大。
孕妇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预约检查单。
她满脸焦急,左右看来看去,想找个人帮忙,但是所有人都进出医院,行色匆匆。
最终,她注意到不远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也就他看起来有点时间,但是他一身矜冷贵气,光看侧脸都很帅。
不像好说话的样子。
孕妇只犹豫了两秒,一咬牙向他走过去。
“先生,您能帮我把车开到停车位里吗?我检查时间马上到了,越着急越停不进去。”
闻书砚侧过脸,去看那辆当不当,正不正的白色雅阁,两侧都有车停着,她就倒不进去了。
“行吗先生?”孕妇急得脸色发红。
闻书砚熄了刚点上的第三支烟,简言说:“可以。”
车子没熄火,闻书砚上了车,向左前方稍打方向,开出少段距离,接着就倒了回去。
车子停下后,位置精准到左右两侧离白线的距离一样宽。
这个时候,左侧车辆处有一家子出院的人过来。
有人抱婴儿,有人扶孕妇,有人手里搓着一只装着奶粉的奶瓶,也不知是为了摇匀还是保温。
闻书砚从驾驶室下来,孕妇感激地连连致谢。
一句“不客气。”刚落下,只听“嘭”得一声炸响。
是奶瓶磕到了旁边车车门上,霎时间,玻璃碎片飞溅出来。
闻书砚眼疾手快,伸出手臂在孕妇肚子前挡了一下。
当时他只觉得手臂“嗖嗖”几下,也没觉得疼。
直至等电梯时才感觉手臂半痒不痛的,闻书砚抬腕一看,手表上边点位置,三条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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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猫挠的似的。
伤口可能不浅,有鲜红血流出。
闻书砚到十二楼护士站去要了两支酒精棉签,简单擦掉血迹,袖子一落,遮住伤口就回了病房。
见老板回来,方盛赶快给闻书砚重复电话内容,再晚一会儿,他该记不住了。
因为电话内容是他从没接触过的。
“闻工,净玄法师给您打过电话。”
“他说帮您敬给金身佛像的香火,在此之前都不好,今日香火转旺,渡了。”
“他说这么跟您说,您就明白了。”
闻书砚了然。
上午十点多,产褥垫上终于不再见鲜红,而是星点的褐色,是之前未排净的陈旧血。
两个人高兴地抱在一起,眼泪都要流出来。
……
五天后。
雅颂大院,阳台上阳光柔和,一抬头就能看见珲河光景。
沈知蒽身穿一条长款睡裙,坐在地毯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河面上飘游的天鹅。
有白天鹅,有黑天鹅,成双成对的,时不时交颈而舞。
惬意极了。
闻书砚让沈知蒽歇着,他自己在衣帽间里给她找换季衣服,一会儿带去雅颂湾。
“老婆,你说的吊带长裙,是要米色的,灰色的,还是浅蓝色的?”
沈知蒽在阳台回应他,“米色的吧,米色的宽松些。”
闻书砚把米色裙子从衣架上摘下,才发现裙角夹进了一个关好的抽屉里。
他又弯腰把抽屉拉开,里面装得满,全是各种证件。
护照,出入境通行证,学位证书,驾驶证……
但是最醒目的还是那本居民户口薄。
闻书砚将暗红色居民户口薄拾起,唇角勾起饶有深意的弧度。
——
回雅颂湾的路上,春风和煦。
沈知蒽落了车窗,温柔阳光照在白皙的脸上,她弯着唇角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就这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
每一阵春风拂过,都把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吹到闻书砚这边。
雅颂湾和雅颂大院一桥之隔,沈知蒽正觉得今天的路程好像远了些。
闻书砚就减速停了车,“老婆,到了。”
沈知蒽一睁眼睛,并没有看见闻书砚的宅院。
显现在眼前的,是庄重肃穆的— —区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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