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还没远去,此时周围的尖叫声已是此起彼伏了,所有人都在往后退,人群犹如退潮的海浪般,一波一波地往后,直到这附近被彻底空出来。
何祁都不敢伸手去碰她,只大声喊道:“大夫,快去找大夫。”
阿璇看着何芸想要抬手去抓何祁的手,她的眼睛还盯着那里看,而旁边已经赶到她旁边的夏九歌,忍不住劝道:“五姑娘,别看了。”
可她的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直到一双虽然温热却又带着奇异冰凉的手,在她身后将她的眼睛蒙住,“不要再看了。”
冷酷而坚定的声音,阿璇从未听过顾应衍这样犹如冷冰冰的声音,他一向温和又风趣,嘴角时常擒着一抹笑意,一双桃花眼能让人溺毙在他温柔的眼神中。
阿璇被顾应衍带着离开时,感觉自己腿都是僵硬的,是麻木地迈着步子。她被顾应衍半抱在怀中,没一会只觉得身上搭上一个异常暖和挡风的衣裳,她身子一颤,连头都不敢抬。
一直等到了马车上时,阿璇这才敢睁开眼睛。马车里头有小暖炉子,又因为周围都是密封起来的,所以一进来就有股扑面的热情,似乎能驱逐掉从外面带进来的寒冷。
顾应衍在马车上倒了杯茶递给她,轻声:“喝点茶,驱驱寒。”
阿璇头也不抬地接过,顾不得仪态,一下就全部喝了进去。这茶一直煨着,这会也是极烫的,阿璇一时不察,竟是全都喝了下去。
顾应衍也没想到她这般痛快,见她表情扭曲地将滚烫的茶水咽下去,一时又心疼又好笑,只摇头道:“活该。”
“哥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茶水烫的,她声音听起来异常沙哑。
她垂着头,“谢谢你,哥哥。”
顾应衍没想到她会说这话,方才一路上她趴在自己怀中,抖了又抖,他都怕她把自己抖散架子了,可是这会一杯热茶喝下去,居然和他说谢谢。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可看着她精致的发髻,一时手僵在那一会,随后才慢慢地往下移。
他用拇指将阿璇脸颊上的血擦掉了,阿璇看着他手指上的血迹,突然又是叹了一声。
“承哥儿和启哥儿他们呢?”阿璇问道。
顾应衍声音不紧不慢,“估计这会在看猜灯谜吧,待会这事就不要告诉他们,省的吓着他们。”
阿璇点头,脸色发白,显然也是害怕极了。
没一会,顾蕙和顾菀姐妹就回来了,顾菀扶着顾蕙上来时,她哭的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璇伸手也给她倒了一杯茶,结果她光顾着哭,没时间喝。
阿璇只得把茶水又递给旁边的顾菀,顾菀伸手拿住,便是点头,“谢谢你,五姐。”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谢谢呢,”阿璇疲倦地说道。
待没人说话时候,整个车厢里头只听到顾蕙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说老太太她们都回来了,顾家的马车这才赶紧回去。
等所有人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头集中时,顾蕙还在哭,这会她用帕子遮住脸,但哭的声音都带着嘶哑了。
杨氏见她哭成这样,赶紧搂着她哄了好久,可顾蕙还是不见好转。而旁边的顾菀也被吓着了,可这会却只能和母亲一起安慰姐姐。
老太太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是这会也唏嘘不已,问顾应衍说:“可瞧是什么人下刀子的吗?”
“孙儿当时并不在,所以没看见,”顾应衍回道。
此时老太太又看了一眼,他旁边的阿璇,便说:“璇姐儿,可瞧清楚了?”
“变故来的太快了,我只觉得自己被挤来挤去,什么都没看到,”阿璇略有些颤抖的摇头。
此时卫氏见女儿这般,以为她也是被吓坏了,当即便说道:“娘,我瞧几个姑娘都被吓坏了,不如让她们都回去先歇着吧。”
“何家这个姑娘,当真是命里带煞,去年被人用簪子划伤了脸,今年连命都没保住,”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此时屋里头顾蕙哭的声音,当真是让人压抑不已。
等卫氏带着阿璇回了院子时,顾应承和顾应启正在玩猜灯谜赢回来的花灯。顾应承手中拿着的是个做工精致的兔子花灯,可以在地上拖着走,而且拖的时候,头上的耳朵还会不停地动。
顾应承见他们回来了,就是拉着兔子灯过来,笑着跟阿璇说:“姐姐,你看,我给你赢得兔子灯。”
阿璇看着兔子的身体是被掏空的,里面放着一盏琉璃杯,此时火光摇曳,倒也是精巧可爱。
“承哥儿真的好厉害,你是不是猜灯谜赢回来的?”阿璇又问。
顾应承点头,虽竭力忍着,可还是忍不住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顾应启也应了一盏灯,不过却没阿璇这个好看,是个做成美人模样的灯,他拿给卫氏看,还恭维她说:“虽然没娘亲好看,可好歹是儿子的一点心意。”
若是平日里卫氏瞧着他这样可爱的模样,肯定是笑得前俯后仰。不过今日发生了这事,她心里头也挺沉重的,哄了两个儿子,就让丫鬟带他们下去睡觉了。
“阿璇,你吓坏了吧,”卫氏一直没机会安慰女儿,如今四下只剩下顾应衍和她们母女了,她就伸手将阿璇揽在怀中。
阿璇看了顾应衍一眼,却还是点头,“发生的太快了,等我看见时候,她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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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没关系,那都是她的命,”卫氏安慰她说道。
阿璇点头,这回却没有说话。
夏九歌回去的时候,就是将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拿给了韩云天,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舅舅,他们不会走漏消息吧?”
“放心吧,这些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带他们去边境,”韩云天说道。
夏九歌点头,不过又问道:“你看见是谁下刀子的吗?”
既然他们的人没动手,那也不会是何家兄妹派的人动手的,当时太混乱了,她光顾着护着五姑娘,根本没看见是谁动手的。
韩云天沉默了下,却还是如实和夏九歌说道:“是个穿着玄色斗篷的男人,从身后抓住何家派来那人的手,直接刺进她的胸口。他出现的太突然,脸上又带着面具,我不知道是谁。而等他离开的时候,我怕五姑娘这边再出事,没敢追过去。”
夏九歌没想到现场还会有第三方人,当即就是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趟,“三公子走的时候,我可是跟他打了包票的,如今离五姑娘去进城最少还有四个月,咱们得小心谨慎啊。”
韩云天虽没见过宋寒川,却知道他的身份。说实话,这样的人可不是韩云天这样的江湖草莽能接触的,况且如今还受了人家的恩惠。他本就是别人帮我一分,我就还他十分的性子,这会对于保护阿璇的事情,早已经不是当初那样任务一般的了。
第二日,卫氏就带着他们兄妹几个离开了。
听说何家灯火通明了一夜,但是最后何芸下葬也是悄悄的。因为她是死于非命的,又是未婚姑娘,所以根本不能葬在家庙里头。
“好了,你也别想了,如今人死如灯灭,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卫氏见她这几日都精神不振,便又趁着她来请安的时候,特地开解她。
其实阿璇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勉强笑道:“娘您也别担心,我过两日就好了。”
好在庄子上的生活一直是宁静的、平和的,每日虽做着同样的事情,却也不觉得无趣。
都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如今已是新年了,春天就更加不会远了。
当碧鸢问她要不要将将冬天的衣裳都拿出去晒晒,再放在箱子里时,阿璇这才发现三月已是悄无声息地来了。
如今庄子上很是宁静,顾应衍如今鲜少去书院读书,多是在自己院子的书房看书。就连顾应承他们两都知道,哥哥马上要参加乡试了,很重要的,所以平日玩闹的声音都小了。
卫氏就更加紧张了,自从秦嬷嬷在她跟前念叨了好几回,吃什么补什么的理念之后,她居然真的要让厨房炖了猪脑给顾应衍补充补充。
弄得顾应衍自个都哭笑不得地问,他看起来真的那么需要补脑子?
阿璇立即打翻了她娘的这个想法,而她的理由也是极充足的,她跟她娘说,你看这个猪多笨啊,要是吃了它的脑子,还能聪明得起来吗?
卫氏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不过她也一直没放弃给顾应衍补身子的念头,一直到顾应衍在她面前喝了一回汤,直接吐出来之后,她才稍微消停了些。
不过很快,她就开始烧香拜佛,天天早上一炷香,晚上一炷香,从不间断,一直到顾应衍上考场那一天。
这考试一考就三天,是脑力和体力的极限。因为是去考场,顾阶又不在,卫氏便是想去送他都不行。
所以卫氏难得允许阿璇穿着男装,带着两个弟弟送他去考场。
等到了考试的贡院时,已经有不少考生都来了。这会是考举人,阿璇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发现也有不少三四十岁的考生。
接着,她居然看见她三叔了,这才想起来顾三叔如今也还是个秀才身份呢。
顾应衍下车和顾三叔打招呼,三叔瞧着从车里下来的侄子和侄女,也没不好意思,反倒是笑着说:“你爹不在家,就你们三个来送你大哥,不错。”
“谢谢三叔,也祝三叔和大哥哥一起蟾宫折桂,”阿璇笑着拱手,她穿着男装,头上带着紫玉冠,倒是个偏偏小公子模样。
顾家三叔听了她的话,便是哈哈一笑,“三叔承你吉言了。”
说着,叔侄两人就跟着一块进考场,就在他们排队让监考官验明正身时,何祁也过来了。
他看见阿璇了,却也只是扭头往考场走去,待走到顾应衍身边时,这才叫了他一声。顾应衍没想到这时会遇到他,也是颔首一笑。
待两人进了考试里头,要分别去往各自的监舍时,何祁扭头对他说:“只怕这回要让玉堂你失望而归了。”
顾应衍淡笑问他:“不知泽佑兄,这是什么意思?”
何祁面色苍白,似乎是长期身体病弱,整个人也比过年时遇见更加瘦削。不过眼睛却藏着太多东西,此时那黑眸犹如深渊一般,看得人触目惊心。
“都说玉堂你乃是不世出的天才,可这次解元之位,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何祁声音有些冷。
顾应衍不在意一笑,只留下一句:“咱们还是考场见真章吧。”
阿璇他们一直在门口站到,所有考生都进场,连门口的监考都撤了,都还没离开呢。阿璇瞧着这两个小家伙脸上,难得的严肃和认真,就逗他们,“你们就好了,等以后进考场,最起码还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哥哥那么厉害,肯定会考上的,”谁知顾应承转头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她再看着顾应启,就见他也是严肃,“哥哥,肯定能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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