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氏看着阿璇苍白的小脸,再听着玉瑶复述这一切的时候,眼中的恨意犹如燎原的火,似乎能燃尽一切。她只有阿璇这一个女儿,素来便看作心肝一般。虽然承哥儿和启哥儿比阿璇年岁还小,可他们到底是男丁,即便是受了挫折,那也是对他们的历练。
可女儿这般娇弱,卫氏自个也是女子,更明白这相貌对于女子的重要性。
一想到先前阿璇因相貌被崔沅嫌弃,而负气跳湖,她就忍不住害怕。幸亏她的阿璇没事,要不然即便是拼死,她也要让崔沅偿命。
如今得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居然是何芸,她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怨,又如何能不恨。
“阿璇,你放心,娘亲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卫氏将阿璇抱在怀中,拼命忍不住没落下眼泪。
若是从前还没觉得顾阶不在身边的痛苦,如今遇到这等事情,卫氏一个女子只得咬牙狠扛下来。她心里的痛不比阿璇少,可阿璇此时这般,她这个做娘亲的就更加不能软弱下来了。
此时阿璇身子慢慢缓和下来,没了方才颤抖个不停地样子,只一张小脸依旧是苍白没有血色。
“娘亲,姐姐,我们回来了,”就在卫氏让人扶着阿璇到她内室床榻上躺着时,就听见顾应启朗然地声音。
卫氏一惊,正要让人拦着他们,却见两人已掀开门帘进来了。顾应启冲在前面,身上还背着书袋,跑起来的时候一颠一颠地。
他看着阿璇躺在卫氏怀中,还以为姐姐跟母亲撒娇呢,便冲到榻边笑嘻嘻地说:“姐姐,害羞,这么大还趴在娘亲怀里。”
“启哥儿,你和哥哥先出去,”卫氏稍微挡了挡,不想让儿子看见阿璇苍白的脸色,生怕吓着他们两个。
此时顾应承跟在后面进来,不过他一进来便将书袋拿了下来,递给了玉瑶,让她拿着。若是寻常的话,玉瑶定是会拿着书袋去放好,如今没卫氏的吩咐,她也不敢随意离开。
“玉瑶,你带两个少爷去吃些点心,”卫氏立即对玉瑶吩咐道。
她又和颜悦色地对儿子说:“承哥儿,带着你弟弟去吃些点心。你们回来也饿坏了吧?娘亲,让人买了稻花香的点心回来,你们过去吃。”
顾应启一听有点心,还是稻花香的,便立即开心地笑了。不过这孩子不是个小气的,就没吃独食的习惯,一下爬到罗汉床上,就拉着阿璇的袖子,笑着说:“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吃,姐姐不是喜欢吃玫瑰酥的?”
结果卫氏一时有些大意,便让他瞧见阿璇的脸。
说实话,阿璇虽然如今身子不再颤,但是脸色苍白地如同纸般,即便是顾应启都一眼瞧出了问题,拉着她便立即问卫氏:“娘,姐姐怎么了?”
“姐姐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卫氏见儿子一张小脸一下从开心变了色,便知他有些被吓住了,只得又出声安慰他。
此时顾应承又走过来,他看着阿璇的脸色,便皱眉很是老成地说道:“娘,咱们应该给姐姐找大夫?”
他虽然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可是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罗汉床。此时顾应启可怜巴巴地看着阿璇,眼眶中竟是已含着泪了,他问:“姐姐哪里疼,我给姐姐吹吹。”
阿璇这会勉强能说话了,她伸手握住顾应启的小手,撑着精神安慰他:“启哥儿没怕,姐姐只是肚子有些疼而已,待喝了些热水躺一躺便能好了。”
“那我去给姐姐倒水喝,”这会却是顾应承急不可耐地说话了。
他腾地一下从罗汉床起来,又往外间跑去,卫氏只得急急喊玉瑶:“你赶紧跟着五少爷去看看,可别让他被烫着了。”
“启哥儿,你先起来,娘亲让人扶着姐姐到内室去躺一会。”
原本卫氏是想找个健壮的仆妇,抱着阿璇进内室躺着的。奈何她天性要强,生来便不肯服输,只让碧鸢在旁边扶着自己进去。
等了一会,玉瑶便端着茶水进来,顾应承在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此时她躺在床上,碧鸢将大迎枕放在她背后,让她半躺着,也好舒服些。
“姐姐,喝水,”顾应承小心地端着水杯递给她。
阿璇接过便喝了一口,原本冰凉的胃在热水的温暖下,似乎缓和了过来。她只觉得真的舒服了不少,便小心地将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承哥儿,真棒,姐姐喝了热水觉得舒服了不少,”阿璇将杯子递给碧鸢后,便伸手摸了摸顾应承的小脑袋。
“好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吃点心吧,姐姐也该休息了,”卫氏见她脸色真的比方才好了,便又开口让两个儿子出去。
一向听话的顾应承却是梗着脖子问:“为什么不给姐姐请大夫?姐姐生病了。”
其实卫氏也想请的,只是阿璇坚持不要,只说她就是被何芸这样恶毒的行事所吓着了。可她这么说,卫氏就更心疼她,也更恨何芸了。自己这般娇养的姑娘,居然被人这么恶毒的对待,这何芸小小年纪未免也太恶毒了些。
不过她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只让人去请了顾家寻常会请的大夫过来。
因如今是大太太在当家,所以请大夫是要到大太太院子拿了对牌才能出门的。卫氏怕大太太故意为难,便让秦嬷嬷亲自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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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这会正在东梢间坐着,跟几个婆子在说话,就听说秦嬷嬷过来了。
“不知这什么风,竟是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大太太笑着说,便让人搬了小札子过来给秦嬷嬷坐。
秦嬷嬷因着急拿对牌,便立即恭敬开口:“我们姑娘身子不适,所以二太太亲自让老奴过来拿对牌,好让人出门去请大夫。”
“璇姐儿又病了,”大太太登时有些奇怪,只是这语气中好奇倒是多过担忧。
不过她自个随即也意识到这问题,便又是笑着掩饰了过来,脸上这才露出着急之色问道:“不知这会是什么病?这孩子最近可真是遭罪,时不时就生一场病。二弟如今也不在家,弟妹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也是为难了。”
“有老太太和大太太照顾着,我们太太自然不为难的,”秦嬷嬷回道。
杨氏这才得意地笑了笑,喊道:“陈有贵家的,去把对牌拿来给秦嬷嬷,这请大夫的事儿可耽误不得。”
秦嬷嬷拿了对牌又是对杨氏谢了又谢,这才走了。
“咱们太太就是心慈,那二房这般对咱们四少爷呢,”待房中就剩下大太太自己的时候,就听一个婆子小声念叨。
杨氏冷笑一声,先前昌哥儿的事儿,她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卫氏那小蹄子,以为仗着二老爷在京里头当官,就能压大房一头,做白日梦去吧。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五姑娘又病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顾家。
到了第二日,卫氏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是有些不好看。老太太看着她这般,也问了阿璇的情况,卫氏只推说一切都好。老太太也没在意,只赏了些好药材,让她带了回去。
等姑娘们都去学堂的时候,杨氏还留在老太太院子里没走。
虽说老太太如今不管事了,不过杨氏为了表示对老太太的尊敬,隔三差五便会将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汇报给老太太,有些大事则一定问过她的意见才去办。
所以老太太喜欢这个大儿媳妇,多过喜欢卫氏。
杨氏说了说府里的事儿,便话锋一转:“如今璇姐儿也不知怎得,这才短短一个月就生了两回病。”
“姑娘家,身子娇贵些,”老太太不在意地说。
“那倒也是,姑娘家确实是娇贵,只是二房到底还有两个年纪小的哥儿,也不知这回璇姐儿生了什么病,这病气要是过给两个哥儿了,老太太您还不得心疼死,”杨氏说道。
这会老太太先前也没多想,可被她这么一提醒,便是立即心思沉重了些。
杨氏和老太太做了快二十年的婆媳,这余光稍微这么一瞄,就知道她被自己说动。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些为难之色,怯懦道:“有句话,不知媳妇该讲不该讲?”
“你只管说便是了,”老太太严肃道。
“娘,我瞧着璇姐儿自打上回落水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这行为、举止啊,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所以媳妇便觉得,便觉得……”她连续重复了好几次都没往下说。
这让老太太有些恼火,直斥责道:“你有话只管说便是了,支支吾吾做什么?”
“娘,你说璇姐儿是不是身上有些不干净,”杨氏这才支吾地将话说出来。
老太太登时就怒道:“你这是什么话,璇姐儿说到底也是你的亲侄女,你就这么不盼着她好。她不过是生了两回病而已,你就这么盼着她鬼上身?”
“娘,”杨氏一见老太太发飙了,登时便软了下来,立即讨好道:“我哪是不盼着璇姐儿好,只是她如今这样大的变化,弟妹自然是千方百计地瞒着。可是我作为大伯母,又是家里头当家的,为了这一大家子负责,才不惜得罪人也要说出这样的话。”
老太太这下倒是沉默了。
“娘,璇姐儿和蕙姐儿她们都是一般大的年纪,她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儿,三姑娘和六姑娘又如何能落着好的。所以我这才着急的,都是做娘的,我如何能不心疼璇姐儿,”杨氏见老太太态度缓和,便再接再厉。
不过老太太到底还是经过事的,岂会因她这三言两语,就真的相信。
老太太淡淡道:“好了,这事你不要再说,我自会有定夺。”
杨氏自然没继续说,她服侍了老太太近二十年,深知老太太这人疑心病太重。如今她不在意,可自个在她心里头埋下这么一颗种子,不愁日后没好戏看。
其实阿璇这几日身子已好了不少,不过卫氏依旧拘着她,不让她去学堂。所以阿璇也托着生病的福,得了几日悠闲。
因着阿璇性子有些孤僻,手帕交并不多,就两位而已。自然何芸便是其中之一。也不知何芸从哪里得知她病了的事情,竟是过来看她。
原本卫氏并不愿再让阿璇和她来往,不过阿璇还想从她口中知道一些事情,便请了卫氏让她过来。
待她一进来之后,阿璇便请她坐在罗汉床上,只是两人中间还隔着小桌。何芸脸上带着真切地着急和担心,一坐下便问:“怎么好端端地又病了,咱们上回在广宁寺见面的时候,你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之后救又病了?”
阿璇看着她眼中的焦急,那样心疼的语气,估计谁看见都觉得,这才是真真的手帕交。说实话,就算顾家的那几个堂姐妹,来看她的时候,口吻都没她这么真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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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阿璇总算明白,为何顾令璇会这么信任她了,这演技实在是太过关了。只怕就是她自个,也肯定会觉得,这比亲姐妹还亲呢。
不过如今的阿璇可不比从前了,只听她娇弱地说道:“我这身子如今也不知怎得,竟是越发地不好,实在是愧对父母的恩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里头真是止不住地苦涩,眼眶也随之覆上薄薄水光,再配上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显得格外楚楚,看得何芸眼眶都湿了。
“你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我听了心里都觉得难受,若是让伯母听见了,该如何心疼,”何芸立即安慰她,可眼眶中点点泪光,瞧着还真不是作假的。
阿璇登时心里就炸开了花,这姑娘未免也太可怕了,才多大点年纪,居然就能这般面不改色地骗人,害人。
两姐妹说着贴心话,阿璇便有些试探,说道:“芸姐姐,你仔细瞧瞧我额上的胎记?”
何芸看了看,依旧是那般红艳,还是那么大些,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同。不过她到底没说出口。
谁知阿璇自个便说了:“是不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何芸正仔细看呢,就听她又喜道:“自打用了你的膏药之后,便越发地变小了,可见这药膏还真是圣药。”
其实何芸心里是清楚这药膏的作用,可是她真仔细看阿璇的额头时,又觉得她说的是对的,好像真小了些。
所以这会她这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难耐,想问阿璇是不是又抹了别的药膏,可又不知从何处开口。
阿璇看她憋着不说的模样,便更加有意说起,这药膏的效果是如何如何明显,只怕再用上一个月胎记就能褪掉了。
何芸被她说的有些魂不守舍,待她告辞要离开的时候,阿璇还特意拉着她的手,让她要经常过来玩。
卫氏没见何芸,只让人送她出去。她只怕自个见了何芸,就会忍不住手撕了她。
“给老爷和大少爷的信送到哪里了?”卫氏忍不住问道。
旁边秦嬷嬷立即轻声道:“您吩咐说要加急的,就走了水路没敢耽搁,估摸着再过三日就能到京城了吧。”
“那就好,”卫氏咬牙。
她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手里没什么人,要给女儿报仇,还得丈夫出手再行。
只是她不知,其实已有一股势力开始彻查何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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