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璇看着镜子中的人,久久都没说话。
而旁边的碧鸢和碧竹两人,也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姑娘,惹来大麻烦。可谁知她们两等了许久,都不见姑娘作声。碧竹大着胆子地朝姑娘看了一眼,可是在看见姑娘的表情时,却有些吃惊。因为姑娘看起来并不生气,反倒是有几分迷惑。
其实阿璇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单纯被这张脸震惊了。这张脸着实是惊为天人,即便是这世间最奇妙的笔,都绘不出这般绝丽的面容。幸亏她如今年岁还小,这张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要不然可真是了不得。
阿璇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人,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自从醒来之后,她的脑海之中就放佛被强行塞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以至于她一时有些混乱。她也只是模糊记得这身体的前身,就是因为被人讥讽容貌丑陋,才一时想不开去跳湖的。
至于前身的记忆之中,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自怨自艾,都是悲叹自己这般命运多舛,怎能生的这般丑陋。
所以当阿璇头一回在镜子中瞧见这张面容时,心中除了惊喜之外,余下就是一个感觉,逗我玩呢。
说实话,即便是在现代这样发达的整容技术之下,这张脸都是惊艳绝伦的。顾璇前世虽说家世了得,可是一张脸只能称得上是清秀,若是化妆起来自然也是惊艳众人的美女。但论起素颜来,差这张脸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阿璇又找到了留在这里的一个理由,即便是为着这面容,她也愿在这里看上一生一世。
她久久不说话,碧鸢和碧竹两人吓得也快说不出话了。最后还是胆子稍大些的碧鸢,见她一直看着镜子,安慰道:“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是奴婢这一世见过最好看的人。”
结果阿璇稍稍一抬头的时候,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
阿璇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看着镜子中的人。因着这是一面水影镜,所以阿璇能清楚地看见自个的脸,以及脸上的那块胎记。说实话,这样一块胎记确实是影响了阿璇的美貌,但是也没到她前身那等自卑到需要去自杀的程度吧。
于是阿璇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到底是年纪小,又常年关在这院子里头不出去。即便是这正常人,这般下去,都能没病也熬出病来。
“你才多大点,便说一辈子这种话,待日后你见识多了,只怕就不会这般觉得了,”阿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乌黑柔顺的头发,此时长发全都披散在她的右肩上,将那红色胎记盖掉了大半。
这么一看,竟是又美了几分。
碧鸢见她神色如常,竟丝毫没有因为瞧见自己脸上的胎记而崩溃,欣喜地险些要哭出来。要知道之前五姑娘就是因忌讳自己脸上的胎记,竟是不许自己房中放置任何镜子。
如今即便是大户人家女眷,用得也还多是铜镜。可阿璇有父母娇宠着,又因她脸上有瑕,所以父母更觉得亏欠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顶顶好的。就像如今她面前摆着的这面水银镜子,当初运进府的时候,其他几位姑娘可是特别来她房中瞧了,一个个别提有多嫉妒呢。
结果她竟是将这般珍贵的水银镜搁置在库房之中,所以别说六姑娘顾菀想要这镜子,就连三姑娘顾蕙,都几次三番地跟阿璇暗示,将这镜子借她用些时日。
“即便奴婢瞧了再多的人,可是奴婢就是觉得,肯定没姑娘长得好看,”碧鸢见阿璇心情不错,便立即逗趣道。
旁边的碧竹见气氛并不紧张,这心头的害怕也渐渐卸了下来,同碧鸢一般捧趣道:“奴婢瞧着碧鸢姐姐说的就对,咱们姑娘这容貌可是顶顶出名的,只等着这胎记去掉了……”
旁边的碧鸢赶紧拉了她的衣袖一把,碧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吓得险些要跪倒在地上。
阿璇没回头,只是轻声笑了一下,便扯开话题道:“给我梳妆吧,待会我要去给母亲请安。”
卫氏正在自己院子中,前些日子她在扬州的娘家送来了几盆花,都是顶顶名贵的。她生怕丫鬟们不会侍候,这些日子都是亲自照料的。
此时站在她旁边的秦嬷嬷,见她剪短了旁边的叶子,便立即道:“太太,可小心些,千万别剪着手。”
卫氏稍稍退后一步,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将手中的剪刀递给旁边的秦嬷嬷。此时秦嬷嬷赶紧收好剪刀,大丫鬟玉瑶赶紧将拿了湿帕子给她擦手。
“姑娘,那边的药可喝过了?”卫氏随后问道。
玉瑶立即便笑了,说道:“太太放心吧,方才玉露亲自去瞧了,咱们姑娘不止药喝过了。待会还要过来给太太请安呢。”
“这孩子自从醒来之后,性子倒是比从前好多了,”卫氏叹了一声,心里也甚是欣慰。
旁边的秦嬷嬷立即扶着她的手臂,掀了帘子进了东梢间。不过这一边走,秦嬷嬷便一边说道:“太太何必这般担心,咱们姑娘从前性子不过是略安静了些。如今遭了这么一场大难,想必是看开了。”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看不开了。从前的顾令璇就是自怜自轻,只瞧见自己脸上的胎记,也看不见自己的长处。这时间一长啊,整个人的心理都有些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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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崔沅的到来,就像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连自己未来夫婿的亲妹妹,都嫌弃她,只怕她就算是嫁过去也没个好下场。
秦嬷嬷说这话是开解卫氏的,可卫氏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人从湖水中捞起来,那惨白的脸色,便气得浑身直颤。
她有些埋怨地说道:“我早就和老爷说过,阿璇的婚事不应早定,可他偏偏就是不听我的劝阻。如今定了这样一户高门,这还没进门,小姑子就能打上门来。”
卫氏冷哼了一声,原本温柔如水般的面容,也浮现几分恼怒:“这还是从京城来的姑娘呢,怎得这般没规矩。到别人家做客,有这么私闯园子的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生气。若不是那个崔沅,阿璇未必会这般想不开。
秦嬷嬷自然是和卫氏一条心,她也附和道:“可不就是,我那日就瞧着这个崔姑娘虽说礼仪不错,但是性子很是有些娇蛮。倒是崔家那位大少爷,着实是个好的,也不难怪咱们家二老爷瞧上了。”
卫氏点头,她也知丈夫的性子,若不是他真瞧上了这少年的品性,肯定是舍不得将阿璇这般早就定下。
“太太,五姑娘过来了,”卫氏还要说话时,就听玉露掀了软绸门帘,进来通传。
卫氏面露喜色,立即道“赶紧让五姑娘进来吧。”
阿璇一进来,就看见此时正坐着的卫氏。如果说阿璇的面容还只是初显出倾国倾城的话,那么卫氏就是真的倾国倾城了,她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秀气挺俏的鼻子线条优美,至于那如桃花般艳丽的唇瓣,则是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
所以见着卫氏后,阿璇就不奇怪原本这等样貌了。
“给母亲请安,”阿璇照着模糊地记忆给卫氏请安。
可就这般简单的请安,看得卫氏险些眼泪就落下了。从前的阿璇倒也不是不孝,只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怨自艾,看不得身边亲人对自己的爱,将自己和其他人中间堵上了一道墙。
所以这会卫氏高兴都来不及,连忙拉了她坐下,牵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她的脸色,这才道:“真是娘的好阿璇,如今脸色红润了不少,看来身子是大好了。”
“娘亲日日让人熬燕窝粥给阿璇喝,阿璇若是再不好,岂不是辜负了娘亲,”阿璇娇娇说道。
卫氏本见了她这样的打扮就是称奇,今日阿璇穿的衣裳是鲜亮的淡黄色,这样的颜色好看是好看,但是极挑肤色。偏偏阿璇这一身肤色也是随了卫氏,白的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即便是再靠近了瞧,脸上都细细滑滑的。
可当卫氏瞧见女儿脸上的胎记时,一颗心就跟被人突然握住般,竟是痛地险些呼吸不过来。
其实阿璇一生下来,额头上这个胎记根本就不大,当初她还特意请了名医瞧了,大夫也说并不大碍,待渐渐长大就会消失的。
虽说阿璇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虽然没有退下去,但也并无大碍。可偏偏就从前年开始,也就是阿璇九岁开始,这胎记就跟不控制一般地开始长大。一开始卫氏还以为女儿是怎么了,便急急地请了大夫,可是不管是哪个大夫都瞧不出来。
等她想带着女儿去扬州找大夫的时候,阿璇便跟疯了一般,将屋子里头的东西都砸碎了,哭着说道,自己已是这般何苦再到处丢人。
所以再听到女儿这般娇声撒娇,卫氏心头如何能不激动。她搂着阿璇便颤声道:“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娘亲做什么都愿意。”
阿璇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慈母之心才是她真正无法面对的。
待次日,卫氏到上房给老太太请安时,家中的三个太太和几位姑娘都在。大太太杨氏便是关切地问道:“阿璇的身子可好些了,这孩子自打病了之后,老太太便一直担心地很呢。”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也威严地朝卫氏扫了一眼,就见卫氏立即淡淡一笑,说道:“昨个她已是能下床了,只是大夫说还要休养些时日。”
老太太听她这般说,这才开口,只不过一开口便是训导:“既是身子还没好,便多歇息几日吧,也不着急到上房请安。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苛刻亲孙女呢。”
卫氏只坐在椅子上,温柔地笑,放佛没听出老太太的话中的讥讽。
倒是对面的六姑娘顾菀,温温柔柔地问道:“二婶婶,我能去看看五姐姐吗?自打五姐姐生病之后,我娘就不让我去看她,生怕打扰了五姐姐休息呢。”
“这孩子,”杨氏尴尬一笑,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见天缠着我要去看阿璇。我就是生怕她打扰了阿璇的清静。”
就在众人以为卫氏又要拒绝的时候,就听卫氏淡淡道:“既然薏姐儿想去便去,左右你五姐姐如今也嫌成日在床上休养闷得慌呢。”
杨氏心底嗤笑,谁不知道顾令璇性子古怪,就是和家中姐妹都不喜来往,如今卫氏这是装什么大方呢。
所以杨氏也不劝阻女儿,反正最后丢脸的还是二房。
虽说说话的只有顾菀,可这探访病人的事情,自然也有不想落于人后的。顾蕙自觉是姐姐,自然也要一同去。
倒是顾菀看着旁边的二姑娘就问道:“二姐可要一起去?”
二姑娘顾蓉是大老爷妾室所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这会见六妹妹主动邀请自己,一时有些诧异,但还是迟疑地说道:“我素来和五妹妹没有交往,如今乍然前去,只怕五妹妹会不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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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顾蕙嗤笑一声,带着教育口吻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姐何必说这样的话。”
倒是旁边三房的七姑娘看着她们,有些颤颤地说:“我也想去看五姐姐。”
等这么多姑娘带着人到了院子的时候,碧鸢和碧竹都是有些慌张,连忙进去禀告姑娘,谁知五姑娘竟是大大方方地邀众位进去坐坐。
待众人一进后,就瞧见正面摆着一张黑漆云母事事如意武围罗汉床,两旁则摆着琦寿长春白石盆景,对面则摆着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玻璃槅窗前则是两把黑漆铺宝蓝坐垫的玫瑰椅,脚上则是铺着一块猩猩红地毯,将那光滑的地砖给挡住了。
这样华丽精致的摆设,即便是大太太杨氏房中都不遑多让,是以几位姑娘进来后,竟是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倒是阿璇站起来,笑着招呼几位姑娘坐下。
六姑娘顾菀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瞧见她这模样,便是有些新奇,拉着她的手便夸赞道:“五姐姐这里,我每回来了都舍不得走呢,端得是舒服呢。”
此时碧鸢领着两个小丫鬟,将茶点端了上来,红漆托盘上摆着的是青花缠枝纹茶盅。众人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后,其中顾蕙便立即诧异道:“这难道是太平猴魁?”
“三姐姐真是好生厉害,竟是一口便尝出来了,”阿璇适时地捧场道。
顾蕙清秀地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口吻中带着酸味道:“倒是比不上妹妹,居然拿这等好茶招待咱们。”
“自家姐妹,何必客气,难不成我下回去三姐姐那里,三姐姐还能拿不好的茶水招待我不成?”阿璇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中。
几个姑娘这会再看阿璇,都是满脸的惊奇。不过如今再看她今日的打扮,就更加诧异了,她胎记本就是长在右脸的额头上,此时她将头发往右边梳,虽说没全盖住,但也盖住了大半。再加上她这样的相貌,寻常人第一眼瞧见她只会注意她的脸,哪还会看见她额头的胎记。
“说来五妹妹是被崔家姑娘惊吓的,这崔家竟是连一点表示都没有,便是我都觉得实在是太气人了,”三姑娘顾蕙眼睛微转了转,就说道。
一时房中的几个姑娘,都看着顾令璇。
而阿璇则是看着她,淡淡一笑,所以现在这是要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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