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菊刚要开口,这时,方永辉和楚阳跑进了小卖部内。
方永辉首先开口道:“罗大,这周边我们都仔细问过了,这个月六号早上,疑是雷小军的人来过李秋菊的小卖部。
当时,他背着一个卡其色的双肩包,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其中一个目击者是杨子村的,认识杨兵,还和他打过招呼,但雷小军不敢认。”
楚阳也道:“组长,街对面的学校保安也证实,雷小军确实在大半个月前,进过这家小卖部。”
如此一来,事实确凿无疑,雷小军借用他哥杨兵的身份,回到了宣华县。
李秋菊本来还想撒谎,心里想着怎么周旋,但一听这话,她脑子“嗡”的一声,知道自己再怎么隐瞒,也已经无济于事,搞不好还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如果她面临牢狱之灾,自己还在上初中的儿子,那就真的完了。
罗锐转头看向她:“李秋菊,你应该明白,该查的我们已经查了,该知道的我们也知道,我奉劝你,现在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如若不然,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李秋菊呼出一口气,揩拭了一下眼泪,振作起精神来:“警官,你先回答我,我老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是不是……”
罗锐立即打断她的话:“我只能和你说,因为你老公做了错事,连累了一大帮人……
你想要争取权利,为你老公主持公道,那你就得帮我们把雷小军抓获,然后堂堂正正的以你老公杨兵的身份,去和那些人对薄公堂。
如果你还坚持监狱里的那个人不是你老公杨兵,当然也可以,但你和你孩子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你明白吗?”
罗锐继续为她阐明利害:“我实话告诉你,雷小军在永和市杀了人,他借用你老公杨兵的身份逃回宣华县,我们现在赶过来,就是为了抓捕他。
李秋菊,你仔细想一想,不管是在云城监狱服刑的‘雷小军’,还是逃回宣华县的‘杨兵’。
这兄弟俩都犯了罪,都有了案底,你老公之前的盘算早就没希望了,你不要一错再错,为你孩子的将来考虑,你就得配合我们警方,你孩子应该不希望看到‘杨兵’这个身份,一辈子背负杀人罪吧?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嘶……
一直站在旁边的何红宇和冯剑秋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泛起两个字来:诛心!
别看罗锐年龄比他们小上不少,但洞察人心,攻心的手段还真是有一套。
要是换做他俩来,无非就是一根棒子打下去,再给一颗糖。
李秋菊这样的女人,一看就是很坚韧的中年妇女,但这样的办法并不一定能起到效果。
但被罗锐的话术一套,她内心早就崩溃了。
“是,小军在这个月六号回来的……”李秋菊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完全放弃了抵抗。
“他们兄弟俩商量过,必须等我老公服完刑,小军才能回宣华县,老家有很多人都认识我老公,他怕小军露馅,这样就完了。
小军也确实按照他哥的吩咐,一直在外面打工。
他这个月六号回来,把我吓着了,我以为他反悔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想回杨子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在外面待久了,想家。
我知道他在撒谎,小军小时候被我公婆卖掉后,一直生活在云城,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家。
而且,我公婆也不知道他兄弟俩互换身份的事情,小军回去后,那就把这事儿告诉我公婆了。
但他没说他杀了人,只是说犯了事儿,要躲一阵子,而且他还说他待在村子里,叫我们不要叫他小军,他要以我老公的身份待几年,我公婆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所以就同意了。
我也没办法,也只好不管这事儿……
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杀人,我……”
罗锐眯着眼,问道:“他是几号回的杨子村?”
“当天就回去了。”
“他一直没出来过?”
李秋菊摇头:“我打电话回去问过,我公婆说小军最近这段时间都没出过门。”
“你和雷小军的关系好吗?”
“不是很好,但小军这个人比较仗义,他之所以答应我老公互换身份,除了我老公给了他一笔钱之外,另外就是他对我儿子蛮好。
他以前说过,他将来也没打算成家,我儿子是他们老杨家唯一的种。”
罗锐微微颔首,郑重道:“李秋菊,你能配合我们警方,抓捕雷小军吗?将功补过,为时不晚,明白吗?”
罗锐先前说了那么一大堆攻心的话,就是为了抓捕行动怎么展开。
何红宇了解杨子村的情况,这个地方道路不通,过河都是踩着铁索,而且过去之后,还要翻越两座山头。
雷小军潜逃回来,一直不敢出村,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算是派出大量民警进村抓捕,惹上村民,指不定会发生重大失误情况,这就不好交差了。
这不说,就算罗锐真的带人进村,但他看何红宇的表情,似乎也不会太配合。
与其冒险,还不如从李秋菊这边做文章。
这女人已经被罗锐拿捏住了,她点点头:“你们说吧,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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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温也开始变低。
一条接近五十米宽的大河,横亘在众人眼前。
这条河没有桥,只有两条铁索拉向对岸。
现在是冬季枯水期,河面平缓,但是到了夏天的雨季,河水暴涨,那就显得尤为吓人。
听着流淌的水声,林晨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建一座桥呢?”
罗锐撇撇嘴:“你问的这话,跟晋惠帝问的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林晨叹息道:“那也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辖区派出所的一名警员回答说:“不是建桥不建桥的问题,当初封山育林,县里就想把村子给迁出来,但是那些村民祖祖辈辈生活在山里,他们就是不愿意,那有什么办法。
不止我们这里,像这样的村子,全国有多少?”
“原来是这个原因。”林晨明白了:“也就是说,当地是故意不建桥的?”
罗锐懒得听她计较这个,他看了看时间,讲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咱们不能一直在这边等着,对岸也要去几个人才行。”
方永辉摩擦着手掌:“罗大,我过去。”
楚阳也道:“我也去。”
一旁的何红宇连忙摆手:“哪用得着你们,就让所里的民警过去,他们走惯了的,万一你俩掉进河里,那就糟了。”
方永辉反驳:“何支队,你也小看我们了,下午的时候,我还看见几个孩子,背着背篓,很轻松的就踩着铁索过了河,我再怎么说……”
罗锐摆摆手:“别争了,听何支队的。”
于是,辖区派出所的四个民警穿戴好装备,戴着手套,踩上了铁索。
铁索上下两条,比大拇指还要粗,最上面那一条铁索还悬挂着两只滑轮。
民警们在黑夜中,两手一攀,很容易就走了过去。
去到对岸后,四个人立即找位置隐藏着。
见他们准备就绪,罗锐转头看向李秋菊:“李女士,希望你……”
李秋菊表情有些紧张,回答说:“我……我知道怎么做。”
“那好。”罗锐看向林晨:“你负责她的安全,千万别出岔子。”
“罗处,你就放心吧。”林晨眨了眨眼。
随后,一行人躲在岸边的草丛中。
计划是这样的,李秋菊白天打电话给雷小军,说是晚上要回村一趟,而且带的东西很多,她一个人带着东西过不了河,需要他来接一下。
这在杨子村是很常见的事情,每逢村民去镇子里赶集,都会预想着买多少东西,要去几个人。
毕竟,一个人过河所携带的东西有限,要是超出负重,只能往返两趟,这不说,东西带的太多,也有可能掉进河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是说进村只能靠这两条铁索,其实在下游五公里的地方是有一座石桥的,但要从那里回去杨子村,起码要多走十几公里的路,所以杨子村的村民为了不绕路,全都是踩着铁索过河。
晚上八点,李秋菊掏出手机,拨通了雷小军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小军,你还没过来吗?”
“还有一会儿,嫂子你先等着。”
“行,记得带着背篓,东西有点多……”
“带着呢。”
说完话,李秋菊把电话挂了,林晨站在旁边,没听出有什么问题后,她把李秋菊的手机拿在手上。
“李女士,记住,你不要乱来,想想你的正在读初中的儿子。”
“我明白。”
而后,林晨闪到一边,跟着罗锐一起蹲下来。
时间缓慢过去,直到半个小时后,一只手电筒的光亮出现在山坡上,正摇摇晃晃的往山下来。
罗锐手里握着对讲机,向对岸的民警道:“不要等他过河,人一到就抓!”
“明白!”对方回答道。
眼看着背着竹背篓的身影出现在对岸,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人影离着铁索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对岸响了暴喝声。
“站住!”
“别动!”
“雷小军,我们是警察,不要跑!”
“按着他!”
………………
罗锐这边的人一下子涌了出来,死死地盯着对岸。
一个人影被三个民警死死按住,摇晃不止的几只电筒胡乱的照射,让对岸的罗锐一行人看的不是太清楚。
可然后,“砰”的一声,一声刺耳的枪响划破了夜空。
罗锐心中一颤,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对岸突然喊道:“还有一个人……”
“快,拿住他,他抢我枪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何红宇和冯剑秋还在发蒙时,罗锐已经攀上了铁索,方永辉和楚阳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种过河方式,罗锐还从来没遇到过,他艰难的走到对岸时,时间已经过了接近五六分钟。
他双脚刚一落地,急忙向倒下的那个人跑去:“你没事吧?”
倒地的民警惨兮兮的道:“那个狗日的打中我的腰了。”
罗锐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不再搭理,而是直接往山上冲去。
其他三个民警也在向逃窜的两个人影紧追。
罗锐的速度很快,一边从后腰掏枪。
他越过一个胖民警时,那人气喘吁吁地道:“他们夺了我的枪……”
这人罗锐认识,辖区派出所的副所长,身形很胖,可能是办公室坐久了,腿脚没劲。
这会儿,他没担心自己的警员,倒是害怕自己的配枪给丢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估计他也不会拼死往前追。
罗锐也觉得在省厅这两个月缺乏锻炼,身体素质有所下降,但他跑的不慢,把三个民警摔在身后,眼看着前面两个人影向山腰的另一侧逃窜,罗锐毫不犹疑地抬起了枪口。
“砰!”
“砰!”
罗锐连续单脚跪地,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
看见前方一个人影倒下,露出最前面那人的背影,他再次扣动扳机。
“砰!”
最前面那人直接栽倒在斜坡上,身体向下滚了好几圈,被一块石头给挡住。
这时,方永辉和楚阳从罗锐身后越过,他们一手托枪,一只手握着手电筒。
楚阳检查了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人,瞧见他手上没有武器,伤势并不严重后,他立即回头报告:“安全,这人是雷小军!”
方永辉奔下斜坡,身形还没站稳,便见到躺在石头前面那人抬起手来。
方永辉心中一紧,一脚飞踹了过去,刚好踹到那人的手腕,随后,对方手里握着的枪也被甩在了沟下。
“妈的,抢枪,还袭警,你胆子大上天了!”
方永辉翻身而起,死死地压住那人的背上。
赶过来的民警也一窝蜂的把这人给压住,拽手臂的拽手臂,压腿的压腿。
副所长从山上滑下来,人还没站起来,嘴里哼哧哼哧地,一把抓住这人的头发,将脑袋提起来,他用手里的电筒向对方脸上一怼。
“我靠,我就说谁胆子这么大,是你啊,老杨!”
“呸,放了老子,你们竟然敢抓我老幺!”
“你疯了,你小儿子在外面杀了人,你不配合我们警方抓捕不说,竟然敢抢我的枪,你真是不要命了!”
“放开我,我老幺没杀人,你胡说……”
“你们杨子村的人还真是无法无天,我不和你说,你的事儿大了。”副所长站起身来,又急忙往沟底滑下去,准备找回自己的配枪。
罗锐刚把枪收好,冯剑秋和何红宇这才爬上山来。
“罗处,没事吧?”
“有事的是他们。”罗锐向正在被上铐的两个犯罪嫌疑人努了努嘴。
“怎么回事?”冯剑秋问道,他刚才只是看了一眼倒地的民警,见对方没有什么大碍,立即就往山上奔。
派出所的一个民警见自己被三双眼睛盯着,不敢吱声。
幸好,副所长捡到枪后,又跟着跑了上来,一屁股靠在石头上,气喘吁吁地道:“情况是这样的,罗处不是说雷小军一出现,咱们就抓人吗?
我们看见雷小军后,马上就展开了抓捕,本来是把他按住了,可谁知道,这狗日……这杨树森躲在我们后面,他是杨兵和雷小军的爸,以前是一个猎户。
杨树森悄悄摸到我身后,把我的枪给夺了,然后向我们开了两枪。
一枪打中了我们民警,另一枪打空了,这才……这次让他们父子俩给溜了……”
听到这里,罗锐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瞎指挥,胡乱向你们下达第一时间抓捕的命令?”
副所长看都不敢看他,连忙摆手:“罗处,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这次的责任……”
何红宇身为支队长,一听这话,急忙道:“这和罗处无关,是你们没有留意嫌犯情况,导致这才抓捕失误,不过好在人都抓获……”
何红宇话还说完,见副所长手里拿着枪,赶紧推了他一把:“你做了多少年警察了?你去拿枪干嘛~!?”
“我……”
“这上面有指纹,你知不知道?你到时怎么和上面解释?怎么写报告?你呀……”
何红宇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这时,两名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提了上来,让罗锐辨认他们的脸。
雷小军大腿中了一枪,瘸着一条腿,楚阳把他的脑袋扶正,一束手电筒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这人和云城监狱的杨兵长得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叫什么名字?”罗锐当即问道。
“我,我叫杨……”
“想清楚了再说!”罗锐冷声道。
冯剑秋见到抓到杀害张靓的嫌疑人,心情很是激动,也跟着喊道:“我告诉你,我们是从海东省永和市刑警支队的,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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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尊从市刑警支队的审讯室里。
“我叫雷小军,出生在黔省的宣华县杨子村,不过我亲生父母在我两岁时,把我卖去了云城乌县,所以我算是云城人。”
此时,雷小军的伤势经过简单包扎后,开始对他进行异地审讯。
罗锐的枪法很好,子弹避开了要害,而且子弹只是擦破了他的皮肉,稍微缝合即可。
冯剑秋作为主审之一,抢先问道:“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雷小军点了点头:“知道,我杀了人。”
听他这么说,冯剑秋看了罗锐一眼,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嫌疑人自己开口承认犯下的案子,作为警察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美妙的事情。
“杀了谁?”
“张靓。”
“还有呢?”
雷小军看了看冯剑秋的眼神:“我就只是杀了这个女的。”
“撒谎!雷小军,我告诉你,你和你哥杨兵互换身份已经违了法,还有昨天晚上,你拒捕逃跑,造成宣华县的民警受伤,累累罪行加在一起,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奉劝你老实交代,你除了杀害被害人张靓之外,还杀了谁?”
雷小军有些发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杀了一个人,你不能栽赃嫁祸我啊!”
“证据不摆在你眼前,你是死咬着不放,是吧?那好,你告诉我,你把张靓的尸体丢在哪里了?”
雷小军咽下一口唾沫,回答说:“永和市、城北汽车站后山的水井里。”
“你确定?”
“是。”
冯剑秋刚要发狠,罗锐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他一脚。
昨天夜里抓捕雷小军后,冯剑秋马上就通知了永和市市局,李旭肯定交代过他什么,要不然,他不会分不清主次,抓住水井里发现的第一具尸骸。
他的心思,罗锐哪里看不明白,他先前没吱声,也是为了想要看看雷小军和第一具尸骸是否有关联,但对方很明显没有撒谎,这个案子十有八九和他没关系。
罗锐没有搭理冯剑秋望来的眼神,而是看向嫌疑人,把审讯回到正轨:“雷小军,说一说,你为什么要杀张靓。”
“我没想杀她的……”
雷小军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都怪彭涛这个混蛋,彭涛在我这儿借了不少钱,他一直不还给我,我没办法,只好找他的相好。
十二月三号那天晚上,我去白塔小区找姜梅,我想着,彭涛不还钱,我就问姜梅要,反正我不能让这小子好过。
可开门的张靓,这个女的也和彭涛好过。
这姑侄俩都和彭涛发生过关系……
我就嫉妒,我觉得凭什么没人看上我啊,难道就因为他长的好看?
张靓认识我,我趁着她没有防备就想曰*了她。
她反抗嘛,没办法,我用厨房的菜刀吓唬她,可谁知道我一失手,就往她的脑袋上砍了一刀。
我吓坏了,怕警方抓到我,于是我就跑回汽修铺,拿了消毒水,返回姜梅家里清除血迹,这消毒水很好用,我平时清理汽车里的污渍都是用的这个。
我把屋里的痕迹都清除过后,就用一只行李箱带走了她,我知道汽车站的后山有一口水井,就把尸体丢进了井里。”
雷小军不再继续说下去,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似乎很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
罗锐的心里没有产生一丝同情,而是死死地盯着他:“你抛尸的时候,张靓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