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翠霞山有三宝,天幕峰顶清晨第一缕破云而出的日光,断剑峰上自山顶湍流直下的绿野溪,还有一个便是这百灵峰上的铁树梨花了。
百年不开花,一开花就是梨香万里。
“弟子自入师傅门下以来,还从未见过此树开花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一饱眼福”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只在师傅在世时有过一眼之缘”
梨花的花苞圆鼓鼓的,在陆天风手指上滚来滚去。他用食指托着,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其碾碎。
沈若站在陆天风身后,雪衣黑发,眉眼修长舒朗,眼睛里的光彩宛若润玉上那一点点微微的盈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坚韧无比。
陆天风六个弟子中,徐行老练深算,向鼎佑狂傲自负,萧竹然清冷疏离,宋洛初呆板无趣,而黎宿又太过年轻气盛,就属沈若最为平易近人。
他笑盈盈道:“不过见这样子,不出五十年,便能一展当日梨花神树的神姿了”
陆天风收回手,“要不是那两个老家伙下手没分寸,还能再提前十年”
“何人能伤到神树?”,沈若听闻后面色微微一变道。
“罢了罢了,过去的事了”,陆天风长袖一甩,走回竹屋内。
“那三人可回来了?”
“回来了”
“脚程倒是挺快”,陆天风双腿盘坐于木团之上,双臂自然搭在膝盖上。
沈若站在一旁,试探道:“未经许可私自下山,师傅可要惩罚三人?”
陆天风呵呵笑道:“本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百灵峰能关住他们一个月已是不易。况且,我与人有过口头之约,这几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受约束”
沈若一听,心中明了。既然陆天风都这么说,自己也不必多事。
“听说姜笙笙此行已取得祭灵,铁公一门总算有些动静了”
“是啊,这一门已许久未有法器出世。上一次,还是师傅手中的月影寒霜”,陆天风眼神幽幽,似是陷入回忆一般。
“那,我们是否需要早做准备?”,沈若小心询问道。
像是还未从回忆中抽离,陆天风淡淡道:“法器本就是缘性之物,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无需费那个心思”
八隐之中,铁公一门出世的法器天下间的修炼之人无人不争不人不求。本以为陆天风冒天下口舌之难将八隐门人收入宗门,为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若不是这个目的,难不成是为了别的?
这么一看,似乎另有隐情。
陆天风的心思,向来不是他们这几个弟子能猜测的。
沈若自然的落座在陆天风对面,还没斟满茶水,就见一片奇异花草从窗外飘进,落在陆天风身前衣摆上。
这不是宗门的传音所用的空灵草嘛。
长在天幕峰之巅,有着淡蓝色的花朵和羽状叶子。此草至,宗门的传音术便也随之而来。
“师傅”,见陆天风神色不对,沈若小声问道:“可是宗门有事?”
陆天风轻哼一声,将手中空灵草碾碎成粉末,说道:“你那两个师弟怕是吃了些苦头,我就走一趟吧”
沈若一惊,这些年不管宗门有什么事都是差遣座下弟子前去办理,陆天风已许久未去过内院。今日也是像往常一样,宋洛初与黎宿虽然入宗门时间没有其他几人长,但也不是第一次为师傅办事,宗门长老从未为难过。
这次是怎么了,为难二人不说,就连师傅都叫了去。
沈若心神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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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澄明,如一粒银丸倒悬于空,照破了天幕峰的烟绿云霭,蟾光鎏银。
白玉长阶望不见尽头,一直延伸到了山顶的雾气之中。其间碧瓦朱红,巍峨如峻,似盘翅的青灰色大鸟,枕翠嶂碧流而憩。
天幕峰之巅,一座宫殿凌空而建,悬浮于云海之上,仿佛与天相接。
那便是天玄宗的主殿,玉华殿。
殿中宝顶悬挂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辉。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殿内的白玉座椅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现今天玄宗宗主,玄清道人。他端坐正中央,一袭阴阳道袍衬得身子挺拔如柏。玉冠束发,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玄清道人温声道:“夜深露重,还劳烦陆师弟前来,切勿怪罪”
“掌门师兄哪里的话,我乃是宗门之人,劳心劳力理所应当”,陆天风并没有站在台下,而是自觉地坐在其中空着的一把白玉椅上。
“哼,陆师弟话说的越来越好听,架子也是越来越大”
只见玄风道人左手起第二个位置上的男子一脸横肉,面容阴沉,正是祝明煦。
“祝师兄还是那样的急性子,等不得人”
说话之人乃是在场唯一女子,苏禾。只瞧见她皮肤苍白,宛若冰雪。一金一银的双眸空洞而虚无,令人心中发寒。
“怎么,他陆天风次次只派两个小辈,这般敷衍,我这个做师兄的还不能说上两句?”,祝明煦依旧不依不饶。
坐在陆天风旁,紧挨着玄清道人,一直未发一言的江篱突然开口道:“祝师弟,掌门师兄尚未言语,你说哪门子的话”
见江篱开口,祝明煦提着一口气,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右侧的玄清道人,见那人依旧笑容温润并未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他敞着身子,似是要与江篱论到底的态度,继续道:“江师兄这是什么话,掌门师兄日理万机,我等为他分担乃是应当。若是按江师兄这样不问世事的态度,这天玄宗散了不是更好?!”
本就气氛不悦的殿内,因祝明煦的一句话,更是紧张。
江篱双眼微睁,瞳孔中寒光乍现。身后龙泉嗡嗡作响,已有不满之意。
二人争锋相对,剑拔弩张。
苏禾知此时轮不到她插嘴,便闭口不言。而陆天风则坐在最右侧,笑而不语。玉华殿中争执本因他而起,此时他倒像是个事不关己的人。
见事态不妙,玄清道人打起圆场,说道:“好了好了,师兄弟这么多年还这般争锋相对,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玄清道人既然开口,众人便不再多言。不过憋在心中的气,却并未散去。
“今日叫各位师弟前来,乃是有一事相商”
玄清道人重回正题,神情顿时变得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