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的脸重新埋在了他颈间，听他温柔的嗓音，恍惚得以为回到了从前。

    她抽噎着，嗡声低喃，“你叫我什么？”

    宫恒夜闭着眼，指腹在她发丝间轻轻摩挲。

    发病时那些记忆已经再次模糊不清，其实每回都是这样，发病后清醒过来，总会觉得心脏某处空空的，好像少了什么。

    然而这次却好像比以往好上许多，就好像，这样抱着她，那种空洞就能被填满。

    不管是说的话，还是什么，都是由心而出，根本不容他多加思考。

    直到被她这样询问，他动作才微动，眉心收了收。

    也不由得暗暗思考，为什么面对她，总是这样情难自禁？

    虽然他以前也在关注她，可其实他们以前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过是昨夜才见面，他和她，便已经熟稔得宛如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至少，他们现在的姿态，早已经超出寻常关系。

    他默然片刻，没有回答，而是轻缓反问她，“那，你又叫我什么？”

    温月吸吸鼻子，回的很直接，“阿夜啊，不然我该叫你什么，宫总吗？”

    宫恒夜笑了声，“如果我没记错，以前你都是叫我小叔。”

    阿夜？

    是他梦里，她对他的称呼。

    可现实是，两年前她还跟着宫宸一起，称呼他“小叔”。

    两年不见，变得也过于突然。

    温月轻哼，脑袋在他颈上蹭了蹭，“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喜欢你，要追你做我男朋友，当然不能再叫你小叔了。”

    说到这里，她又从他颈上抬头望着他，因为染过泪光，那双猫儿眼此刻格外的亮，“所以，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做我男朋友了？”

    宫恒夜目光微动，轻弯唇角，“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

    温月眼睛微微睁大，“你都抱我了难道还不是答应我了吗？”

    他这是抱了就不认账？

    宫恒夜落在她后脑勺的手移开，语气悠然，“我是病人，发病的时候难免会脆弱点儿不是吗？”

    虽然他也的确觉得，抱着她很舒服。

    可就这么答应她，也显得他太好追了。

    何况，他很没弄明白梦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梦总让他不安。

    不等温月说话，他又哑然轻笑：“何况，最开始可是你来抱我的，而我是看你哭得太伤心，所以也想安慰安慰你罢了。”

    他的脸皮实在是比以前还要厚，温月被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离开他的怀，直起身瞪着他，“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答应做我男朋友啊？”

    说着又委屈的噘嘴，“我明天就得回帝都了，没多少时间了，下次放假至少都得半个月了。”

    至少得等首轮评选过后，才又有一天假。

    宫恒夜闻言眯眸，也坐起身来，“是还要参加那个什么选秀？”

    温月点点头，“我跟经纪公司签了合同的，现在退出可没钱赔。”

    宫恒夜若有所思，“单纯是没钱赔的原因，还是自己也想参加？”

    温月想了想，“都有吧。”

    毕竟她现在年纪不大，总要做点什么的。

    读书这种事她现在肯定是不想了，毕竟现实世界里她已经读过了。

    至于写剧本什么的，那随时都可以写。

    所以她觉得，在她现在这个年纪阶段，既然已经在参加选秀了，就还是想继续参加。

    不管是拿下名次也好还是什么都好，都是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免得他觉得她是只会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一事无成的废物。

    “而且我们训练期已经基本结束了，明天晚上收假，后天开始正式录制首轮初选，我现在退出的话，那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废了呀。”

    宫恒夜看她片刻，点点头，“既然这样，明天替你安排飞机送你回去。”

    他说着话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

    一个姿势躺久了，是有点难受的。

    温月抬头看他，皱着眉，“所以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

    宫恒夜无奈，垂眸看她，像个长辈一样，“小朋友脑子里总是这些东西，可不太好。”

    温月：“……”

    你干净，你脑子里最干净！

    她气得不想理他了。

    等宫恒夜去洗手间整理干净，再出来，她还闷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宫恒夜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11点，他拿起一旁的外套搭在手臂，“走了，带你去酒店休息。”

    很明显，他是要把矜持人设维持到底了。

    温月便也昂着下巴，不用正眼瞧他。

    既然他要矜持，那她也矜持好了。

    她就不信，这个闷骚的男人真的能忍住。

    上车后，宫恒夜偶尔瞟她一眼，看小姑娘板着脸故作冷漠姿态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她可能不知道，她这幅模样，倒是更可爱了点。

    只是这么一路不说话，总还是有点尴尬。

    宫恒夜便打开了车内音乐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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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歌声就这么飘进温月的耳朵：

    互相折磨到白头

    悲伤坚决不放手

    开始纠缠之后

    才又被人放大了自由

    你的暴烈太温柔

    感情又痛又享受

    如果我说不吻你不罢休

    谁能逼我将就……

    凌晨11点多，夜色深静，车窗外霓虹不断闪过。

    温月偏头看向窗外，倔强的小脸慢慢浮上委屈，眼前渐渐模糊。

    宫恒夜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歌声时心脏忽然狠狠缩了缩，他也偏头看了温月一眼，她用后脑勺对着他，看着窗外。

    他轻抿唇收回目光，认真看向前方。

    到了酒店后，他把她送到套房门口便停下，将门卡递给她，显然是不会跟她住一起。

    “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明天中午我让黎锐安排人来接你。”

    温月也不说什么，只是微仰脸望向他，“你说了要帮我找父母的，我还没见过他们。”

    她以为他就这么就赶她走了，心里越发燥郁，他还真恨得下心。

    宫恒夜却说：“今天已经跟文珏安沟通过了，明天中午安排好了饭局，你跟我一起去就行。”

    表明了他并没有把她的事儿忘记的意思，然后才朝前一步，看她的眼神有些深。

    温月微愣，下意识后退。

    这一退后背就抵上了门，掌心轻轻贴着冰凉的门板，她这才抿抿唇，“你要做什么？”

    宫恒夜目光只落在她眼睛上，语气疑惑，“刚才，又哭了？”

    离开公司的时候，她眼睛已经没那么红了，看起来是恢复了正常。

    可这会儿细看，眼睛又变成了红红的，甚至连鼻尖都透着抹红。

    难道是在车上的时候？

    为什么哭？

    温月闻言目光轻闪，别开脸不愿意和他对视，“没有！”

    语气有点小倔强，把‘没有’，说出了‘有’的意思。

    宫恒夜沉默两秒，捏住她脸颊让她看回来，另一只手指腹在她眼角蹭了蹭，“没有哭，红什么眼睛？”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她更难过了。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抱她哄她了，才不会这么冷漠。

    就算知道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温月还是没有办法很快接受。

    眼睫颤抖着，泪珠子又要忍不住。

    她深吸气，忽然用力把他推开，“我哭没哭关你什么事，反正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宫恒夜没有防备，被她这一推果然松开她，退后两步。

    而她转身刷卡开门，进门，关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宫恒夜站定，便眼睁睁看着房间门在自己眼前“砰”的关上。

    他眉心微动，随后无奈一叹。

    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宫恒夜也没回家，刚才就已经拿好了房卡，就在温月隔壁住下。

    只是很明显，哪怕昨夜就没睡好，今天也一样没有什么睡意。

    闭上眼，脑海中就全是温月红着眼睛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头又有些疼了。

    宫恒夜干脆起身吃了两颗安眠药，这才又重新躺下。

    这次倒是睡着了，可昏昏沉沉间，又开始做梦。

    这个梦也很古怪，竟然是跟昨天夜里的梦连着的。

    梦里，依然是在墓园，她拉着他的手离开，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墓碑，也许是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墓碑上的照片入眼时，虽然依然震惊恐惧，却到底还是惊醒过来。

    透过暗夜雨幕，他也很清楚的看到，墓碑上人的名字。

    宫恒夜。

    生于2020年9月1日，卒于2047年6月28日！

    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出生年纪。

    2047，却是三年后……

    难道，这是未来？

    然而再接着，他看到立碑人的姓名。

    父：宫攸海。

    可他的父亲并不叫宫攸海。

    所以这是谁？

    宫恒夜大脑一片混沌，陷入极端的混乱之中。

    而他在这样的混乱中，跟着温月离开了墓园。

    她自己开的车，她说带他回家。

    他跟着她，走进她的家，看到一对男女迎上来，她叫他们爸爸妈妈。

    宫恒夜更乱了。

    不对，不对。

    这对男女不是温家那对夫妻，也不是文家夫妻。

    而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温月跟他们说完话后，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告诉他，“这是我爸爸妈妈，他们人很好的，你别怕。”

    是的，他们的确很好。

    相比于温家那对夫妻，这对男女对温月，关心备至。

    宫恒夜偶尔看着，都会觉得羡慕，羡慕她有人如此疼爱。

    当然，也会觉得安心。

    她有人如此疼爱，他才放心。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时，他更乱了。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想法？

    他在放心什么？

    他终于惊觉，现在的他更像是在梦中成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完全不受他控制，他对温月极度温柔，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来捧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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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抱抱她想亲亲她，可他却连碰到她都是奢侈。

    他抬手，手就会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在这里，他只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已。

    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在她和他说话时温柔回应，在她难过时低声劝哄，在她开心时对她微笑。

    只是每夜，她睡着时都会偷偷流泪，轻声叫着“阿夜，你抱抱我。”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手指从她脸颊抚过，也碰不到她的眼泪……

    这场梦好像很长很长，他陪她度过了许多日夜。

    他看到她开始写一个剧本，剧本的名字叫《世界之遥》，是游戏和现实的交接。

    剧本里的一切都让他生出了诡异的恐惧。

    写到最后，她问他，“这次，给他们什么样的结局呢？”

    他听到自己的回答，“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结局，夜和月，都会永远在一起。”

    她看着他，“可是阿夜不是不喜欢悲剧吗？”

    “不是，我只是希望月月能快乐。”

    他也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只要月月能快乐，能平安，不管他们能不能跨越世界之遥，我都不会有遗憾。”

    她眼泪又落下来，“可是，我有很多遗憾。”

    她轻声说：“我还是想让他们，有个美好的结局。”

    宫恒夜睁开了眼。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的，几乎恨不得撞破胸膛。

    窗外已经是阳光明媚，从落地窗洒落进来，刺痛他的眼。

    梦太长，长得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缓了好久，坐起身看眼手机才发现已经是早上八点半。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可头依然很痛。

    宫恒夜揉了揉眉心，起身去浴室。

    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时，他闭上眼，再次想起梦里的一切。

    太真实了。

    让人很难相信那单单只是一个梦。

    就好像，他真的曾经变成了一缕虚无缥缈的幽魂，陪在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女孩儿身边。

    他想要哄她，想要安慰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绝望无助，让人崩溃。

    他很清楚，那女孩儿就是温月，是三年后的温月。

    虽然她的父母，以及那个世界都让他陌生。

    可陪伴她的过程，包括从她的剧本里，他已经可以窥探一二。

    很荒谬，又让他莫名就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是游戏和现实，两个世界。

    所以，到底是梦里的世界是游戏，还是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游戏？

    而温月呢，她爱的阿夜真的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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