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基回到住所,左邻阿四的媳妇秀娘赶紧跑来。
“李长官,昨个有客人来拜访,见您不在家,留了字条。”
接过纸条,李国基调转车头,出巷子,到公用电话摊。
“喂,郑哥,我是国基……哦,啥事……行,我等你。”
一刻多钟后,坐着黄包车来的郑志高,夹着小包进了李国基的小院。
他从包里拿出一叠法币摆到桌上。
29军和祥记私下“买卖”佣金的一部分。
“郑哥,什么意思?”
郑志高怕他误会,赶紧一五一十交代。
“张将军给了一万二,原先价格没谈拢,孔家给了五千。这钱,您看怎么处置?”
明白了。
李国基笑呵呵地问道:“你说怎么办好?”
郑志高陪着笑说道:“我这初来乍到,啥也不懂,全听您的。”
“没事,你只管说。”
郑志高见状,只得搬出自己的生意经。
“这一单,没戴老板点头成不了。所以,他老人家拿大头,至少孝敬万五。您是经办人,拿两千应当应分。”
他的想法还有一层意思:讨好戴老板,以便尽早为自己谋取实缺。
李国基笑问道:“那你不白忙了?”
“我没事,真的,我有吃有住就成。”
李国基淡淡一笑,手指一边敲着桌面,一边貌似随意地问道:“孝敬,可以缓几天吗?”
郑志高一愣,迟疑地说道:“至多三五天样子吧,要不然姚秘书那边,须不好看。”
李国基拍拍钞票,点头说道:“那就好,我们拿它当本钱,五天之内,赚一波快钱。”
“赚快钱……怎么赚?”
李国基低声交代几句。
郑志高眼睛亮了。
倒买倒卖他太熟悉了,而且,李国基的法子,很有可行性。
甚至,对方打了包票,真出了事,他去顶。
“这八成能行得通,我出面去张罗。”
现在的他,无职无差,在总厅属于妥妥的咸鱼。
李国基把钞票推向他:“主意我出,活你来干,赚钱咱俩八二开,成不成?”
现在,咸鱼郑督察身无长物,能分到钱,肯定乐意。
但他故作扭捏状,委婉地问道:“那不能够,您给的太多了一点?最多一成就很好了。”
李国基摆摆手:“我能吃上肉,郑哥总得喝口热汤。要不,咱俩合伙买卖干不长。”
郑志高连连点头:“哎呀,老弟真是敞亮人!行,以后,主意您拿,跑腿我来。”
他很清楚,按照李国基的操作,顺利的话五天之内,少说能翻倍,自己能拿小四千。
把钱重新装回包里,郑志高离开李家小院,直奔祥记商行。
李国基搞钱的想法吗,并不是被孔大小姐刺激的。
早在他悟出,戴老板对他进行“考验”后,就一直在琢磨,如何合理的自污。
所以,郑志高加上孔令仪,再加上正好有这笔钱,索性干一把。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在钱的刺激下,郑志高的劲头,十足。
他第一时间,找到管事的刘经理。
此前,两人联手搞定29军军用物资,还算谈得来。
喝喝茶套套近乎,没费什么力,郑志高就拉着对方去汤山招待所,一起泡温泉。
温泉池中,坦诚相见,与服务员一番交流,两人竟生出“英雄重英雄”之感。
都说男人“四大铁”,两人的交情,陡然升华。
从温泉中上来,两人披着浴袍,进休息室,洽谈正题。
“郑兄,有事只管说,只要兄弟能办,绝无二话!”
“实不相瞒,小弟等实缺,需要打点……”
刘经理的脸色立刻犹豫起来。
一个督察想实缺,没几千打不住,酒肉朋友还不到那个份上。
郑志高多圆滑,立刻笑着说道:“所以,想做点小买卖,赚点外快。”
听到这里,刘经理的神情立刻松弛下来。
不就是搞点物资么,给谁不是给?
何况,人家拿着“红牌牌”,背后肯定有大人物。
卖他一个人情,对自己不吃亏。
“原来是这样,好说,郑兄是想要紧俏货吧?只要数目不大,兄弟我还是能做主的。”
“布,盐,烟卷,油料,西药,都可以,我这里有一万八。”
郑志高取出法币,放在对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往后,每一笔,都有刘哥两个点的好处费。”
祥记一般以黑市价八五折,批发给小商行,小商行再按九折出货给黑市大户。
但,祥记还有一个熟人友情价:八折出货。
刘经理心知肚明,郑志高给自己两个点,是希望拿到“友情价”。
他笑了笑,一万八千块,拆分成三四种物资,算不上太大的数目。
完全在自己职权范围内。
他伸出手,说道:“没问题。”
郑志高大喜过望,双手握住对方,紧紧晃了晃。
“多谢刘哥关照!”
“好说!明天来行里提货吧。”
两人互利互惠,各有所得,相视一笑。
当天晚上,郑志高马不停蹄,直奔江边码头,这里是南京最大的集散地。
货一多,自然而然就有黑市。
最大的黑市,当属雨前茶庄。
茶庄内,汇集众多的大江南北的三教九流,好一番鱼龙混杂的景象。
郑志高是多年的老油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雨前茶庄待了一个小时,几乎把头头脑脑摸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黑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熟人好办事。
郑志高,在黑市大佬的眼中,是新人菜鸟,不知底细,轻易不接货。
这年头,神神鬼鬼的谁敢轻易相信人?
万一闹出岔子,赔钱事小,惹上不该惹的人物,小命难保。
因此,兜了一圈,郑督察愣是没找到下家。
他本想抽身离去。
但,想想在李国基面前夸下的海口,要搞不定,今后哪还有脸?
于是点了一壶茶,一边看戏,一边观察周围。
就在他东张希望之时,一位戴眼镜穿黑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朋友,可以聊聊吗?”
郑志高谨慎地盯着对方,上下打量,见对方不显山不露水,还算沉得住气。
他笑着点了点头:“朋友,坐下说话。”
黑衫客操着苏北口音自我介绍,姓马,徐州行商,只要有钱赚,什么生意都接。
“不是吹,一两万不嫌小,几十上百万不嫌多。赵兄手上,可是有什么紧俏货?”
“盐。”
“可以,我接。”
“先交一半定金,交货再付一半。”
老马哈哈笑道:“我在雨前茶楼好几年了,从没听说过交一半定金的规矩。赵兄是不是记错了?”
郑志高瞬间明白,对方是真的黑市行家。
他立刻作恍然状:“哦,我想起来了,是三成,刚才口误,抱歉抱歉!”
“那赵兄手上有多少盐?”
“五千法币。”
老马点点头,从包里点出一千五百法币。
“烦请赵兄点点数。”
郑志高眼睛一亮,心花怒放。
不愧是六朝金粉的首都,这特么来钱比无锡那个破地方,快多了!
数也不数,他将定金收下,接着问道:“布和烟卷,要吗?”
“没问题,赵兄有多少?”
“价值一万……你吃得下么?”
老马面不改色,直接掏钱,足额支付定金。
“看来,赵兄是信不过在下的实力呀!”
“没有没有,马兄一看就是财大气粗,豪爽!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收钱之后,郑志高压低声音问道:“油料和西药,有兴趣吗?”
这两项,纳入国党鹰犬监控的目录之中,比民生物资敏感多了。
老马闻言,惊讶地盯着郑志高,又慌忙看看四周。
他压低声音问道:“老兄,别开玩笑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真的!这两样,我有一万块的货,明早就能到手,包送上船。”
老马第一次犹豫起来。
但,很快,他的眼中闪着,决然的光芒。
油料没所谓……但,西药,值得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