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风轻日丽。
北平东郊,某处开阔地。
一丛丛粉黄迎春花,点缀着的小石桥。
桥下,大小不一的石缝间。
匆匆溪流,带着暖意和清冽寻觅海洋的怀抱。
桥上,中间线两侧。
16个黄蓝军装士兵,无枪无弹,两两相对肃立。
桥头两端,各有两军十余带袖箍宪兵,肃然警戒。
视野放大,向东向西距小石桥15米处,各有百十位两地军政官员,说着,看着,期待着。
八点半,东面三里外的土丘后,陆续冒出一些人影。
继而,蹒跚的队列,向着小石桥缓缓而来。
西面的官员们骚动起来,纷纷向着队列,行注目礼。
募地,他们身后,驶来三辆黑色小车。
不大会功夫,车子停在参加交换仪式的军政人员身后。
头车,拆掉胳膊吊带的白世维,以及六国饭店望风被俘的日谍。
中车,意气风发的毛万里,以及双腿中枪的日谍打手。
尾车,崔芸穿着黄绿色卡其军装,坐在驾驶位。
副驾驶位上,是伤势未愈的陈恭澍。
后排右侧的李国基,黑礼帽红西装,上下焕然一新。
左侧的川岛芳子,穿着绣有金凤图案的淡黄色旗袍,皇气逼人。
毛万里笑吟吟地,率先下车,众人纷纷问候致意。
他一边拱手抱拳以示回礼,一边走向秦德纯。
“市长恕罪,卑职来迟!”
田代皖一郎不参加,宋哲元亦不愿自降身份和殷汝耕对线。
故,北平市长只能出面,对应伪冀东主席。
穿着新布袍的秦德纯,指了指对面,呵呵大笑。
“不晚不晚,刚刚好!是我们想早点见到抗日志士,来得早了。”
寒暄之后,秦德纯问道:“待会,具体怎么操作?”
“前两个日谍,每人换15人回来;川岛芳子最后,等我们188人全部跨过中线,再放回去。”
秦德纯点点头,笑着说:“不错!你们这回立了大功,辛苦了!”
毛万里赶紧谦虚地说道:“不敢不敢!卑职份内事。”
此时,对面蹒跚队列后方,开来三辆小黑车,五辆大卡车,至对面迎接官员处停下。
衣装革履的松井、关东军军装的樱井,宪兵制服的吉野,安保军装的梁兴汉,纷纷钻出车外。
玉面春风的王树生,从后一辆小车的前排下车,为恩主拉开后车门。
“明公,请下车!”
身穿崭新宝蓝色马褂的殷汝耕,从后排下车。
他轻拍着副官的手,温言道:“树生呐,老夫今天把性命,交在你手里了!”
王树生瞥了对面一眼,影影绰绰一大团,根本看不清。
这么远的距离,除非用炮,否则别想打中。
依据约定,双方都在对方身后高处设有观察哨。
任何一方想动炮,几乎不可能。
退一万步,以常理推断,宋哲元和29军,也没胆子挑起战争。
王树生干脆地回答道:“明公放心!有卑职在,谁也甭想伤您一根头发丝!”
得到保证的“头号汉奸”,显然松了一口气。
这边,松井太久郎笑着邀请殷汝耕入座。
“殷主席,请上座!”
“哎呀!松井机关长当面,哪有殷某的座位,您应该上座……”
一番寒暄客套,殷汝耕方才勉强就座于席位正中。
安保队员,在殷汝耕前方排成人墙,梁兴汉立于松井和殷汝耕身后。
吉野太郎和王树生,不约而同拿起望远镜,逐一观察对面的人员车辆。
见日方第一批释放的15人,陆续抵达桥东。
毛万里、白世维带着望风日谍,也抵近桥西。
松井、樱井亦离席,直奔石桥。
双方人员上桥,直至桥面中心。
人员交换仪式,正式开始。
松井故作爽朗地说道:“毛站长阁下远道而来,辛苦了!”
毛万里嘿嘿笑道:“松井机关长的气色,比上次好些,我就放心了!”
樱井面有怒色,但松井“大人不记小人过”,恍若未闻。
“为示诚意,我方愿意先放人。”
说罢,他挥了挥带着白手套的手。
桥上肃立的八名日军士兵,迅速让开分列两侧。
毛万里轻轻笑道:“我方言必行行必果!热烈欢迎我们的勇士!”
29军八名战士迅速让开桥面,分立两侧,齐齐向走上桥面的被俘人员,行注目礼。
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浑身恶臭……每个人几乎不成人形。
这些人中,有国府特派人员、特务、东北军军官,还有相当数量的抗联志士。
他们,受尽酷刑折磨,宁死不降。
他们,从始至终坚守着高尚的人格和国民底线。
他们,赤胆忠诚,问心无愧。
一群,真正的华夏英雄!
最前面的,是躺在担架上,被抬着走的原长春站刘副站长。
当队列缓缓跨过中间线时,毛万里率先举手敬礼。
“向每一位回家的同志,致敬!”
白世维和中方人员齐刷刷举手敬礼。
刘副站长遭受刑讯双腿残废,一滴泪都没掉过。
但,此情此景,令他眼眶湿润。
哽咽。
呜咽。
继而,刘副站长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毛万里快步上前,俯身向并肩战斗的同志亲切慰问。
“老刘,回来就好!委座托我问候你们:诸位受苦了,一定要撑住!”
听到领袖口谕,刘副站长放下双手,止住悲切,肃然将手放在右额。
“学生侥幸苟活,无一日不思念校长!”
毛万里握住对方左手,重重地摇了摇。
“老刘,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管安心养伤!”
“是!学生感谢校长!”
他身后,一百余饱受摧残的各部战士纷纷喊道:“感谢委员长!”
以刘副站长为首,15人从毛万里面前,一一经过。
他们脸上原本的忐忑、悲伤和茫然,渐渐变成放松、感动和坚定。
领袖没忘记我们!
同僚和和国人没有另眼相看!
所有的坚持和磨难,值了!
当最后一人,跨过中间线,白世维冲放风日谍说道:“过去吧!”
这名日谍跨过中间线,便向松井鞠躬。
“卑职无能,给机关长添麻烦了!”
松井淡淡地说道:“休息去吧!”
随即,两名日本特务一左一右,“陪同”日谍撤向后方。
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审查和讯问,且被歧视,终生不得进入军政单位。
第二批人员交换,微波不兴,一如首批。
唯一不同的是,这名双腿中枪的日谍打手。
他无法自主行走,用担架抬来。
松井快步上前。
日谍伤员赶紧坐直,低头,惭愧难当。
“机关长大人,卑职有负重托,万死莫赎!”
“你错了!”
松井呵呵笑道:“尽忠职守,誓死捍卫大日本帝国的荣誉,阁下是真正的大和武士!松井万分钦佩,特此向您致敬!”
说着,他“啪”地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樱井和日方士兵,亦随之齐齐敬礼。
如此礼遇,让伤员感动得泪流满面。
礼毕,松井温和地说道:“放心吧!你会受到最好的治疗,回到国内,你的家人必将以你为荣!”
当众区别对待,赏功罚过,正是松井老鬼子,御下之道的高明之处。
担惊受怕坐在在席位上的殷汝耕,见这么长时间,确实没动静,心中渐渐安宁。
放眼望去,对面的人影,就像手指头般大小。
任哪个神枪手,也不可能隔着3多米,击中目标。
何况,自己身前还站着几十个彪形大汉,身旁还有副官和梁中队长。
哎,自己是不是,过于多疑了?
这时,他拿着望远镜,找到对面的秦德纯,不由得撇了撇嘴。
一介草莽武夫,也配当北平市长,可笑,可悲!
不过,等皇军拿下北平后,自己应该有争市长大位的资格。
进京城,坐龙椅,金山银海,佳丽如云……
生杀予夺,号令天下!
光是想想,就让人流口水啊!
“啧啧,殷老狗终于露面了,嚯,这狗日居然也跟来了……”
中方最后一辆车上,陈恭澍将望远镜递给李国基。
“你看看,穿蓝马褂的是殷汝耕,他身后挎双枪的,就是王树生。”
崔芸差异地瞥了一眼陈恭澍。
“他也来了?”
陈恭澍耸耸肩,随口说道:“鬼晓得,祸害遗千年,早晚弄死他!”
此时,李国基已经在视界中,发现了华北头号汉奸,包括自己的任务目标。
吆嗬,还挺烧包?
行!
等咱的人回来,金姐过了桥,就送这俩狗汉奸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