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大地万物都被烘烤得炽热而干瘪。
江边风大,可站在江堤上却感受不到凉意。
叶书记在沉副市长和水利局、交通局、开发区管委会、三河街道等相关单位负责人陪同下,戴着草帽、顶着炎炎烈日,视察江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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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整修江海堤防早已确定,配套资金和贷款很快就能到位,等省市两级的专项经费拨下来就能开工。
但在此之前要确定怎么整修,比如长江陵海段江堤划分为几个工程段,每个工程段由哪个乡镇负责,每个工程段需要投资多少钱,以及大概需要动员多少群众参与土方工程。
江边的交通不够便捷,而修堤跟修路并不矛盾,所以要借这个机会在江边修一条公路。
沿江公路要是能修通,既有利于发展开发区和沿江各乡镇的经济,将来再遇到台风或洪涝灾害,也能利用公路交通的便捷性更好的防台防汛。比如人员能在第一时间抵达江堤,抢险救灾物资也能及时运到指定位置。
从陵大汽渡一路视察到船坞工地,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长余船舶修造厂的王老板和陵海船舶修造厂的吴老板早接到市领导要来视察的通知,连忙送上早准备好的冰镇矿泉水。
叶书记一连喝了几大口,转身看着大坝问:“王总,吴总,大坝那么高,坞门和坞堤是不是也要加高?”
“肯定要加工,我们找过设计院和施工单位,坞门和坞堤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加高两米,要与水利局刚确定的大堤标高平齐。”
“这我就放心了,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我们都要吸取教训。”
“要不是沉市长和韩局有先见之明,在台风来临前要求我们加高加固大坝,让我们抓紧时间做好排涝准备,甚至请航道工程局的工程船来帮我们排涝,这次的损失就大了,之前的投资真可能会打水漂。”
聊到刚过去不久的十一号台风,吴老板心有余季。
叶书记在台风过去的第二天就冒雨来检查过,知道开发区尤其港区防台防汛的准备最充分。不但提前对危险堤段和涵闸进行了加固,甚至准备了大量木桩、草袋、块石等抢险救灾物资。
见吴老板提到了韩渝,叶书记回头问:“沉市长,韩渝呢,怎么没见着他人。”
“他在忙着组织培训。”
“组织什么培训?”
“叶书记,这边太晒,我们上车说吧,车上有空调。”
“行。”
叶书记意识到沉副市长有话不方便当着太多人说,跟两位船厂老板握手道别。
回到车里,叶书记好奇地问:“咸鱼怎么回事?”
沉副市长带上车门,解释道:“他的工作关系虽然在我们陵海,但事实上从被任命为水上公安分局党委委员的那一天,就已经是市公安局的人了。上次从汉武接收三条巡逻艇回来,向公安厅和市领导汇报工作时都是以水上分局党委委员的名义。
这次带队去章家港支援和带队执行护送陈书记视察灾区任务,也是以滨江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党委委员的名义。可以说他已经在公安厅和市委市政府那边挂了号,刘厅长和陆书记对他印象深刻。”
水上工作具有一定特殊性。
不出事默默无闻,遇到像十一号台风这样的自然灾害,水上执法救援力量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小伙子这次真代表滨江露了大脸,前天听周慧新说,小伙子甚至在周慧新和水上分局局长王文宏的要求下,跟省领导求了一幅“万里长江第一哨”的题词!
想到这些,叶书记低声问:“我们陵海庙太小,留不住这条咸鱼?”
“既然是条鱼,只有在江里才能发挥出更大作用,据说市公安局是把他当作水上分局未来的局长培养的。”
“这个位置还真挺适合咸鱼的。”
“叶书记放心,我跟水上分局的王文宏同志沟通过,王文宏是从我们陵海走出去的干部,他很关心家乡建设,承诺三年内保持现状,等陵海港建成投入运营再把咸鱼调回去。”
“咸鱼今年二十几?”
“二十五。”
“再过三年二十八,到时候调回去担任负责具体工作的副局长正合适。干两三年副局长,等到三十岁就可以委以重任,让他独当一面,当水上分局的局长了。”
“市局应该是这么考虑的,毕竟咸鱼太年轻,公安系统又习惯论资排辈。好在水上分局本就是个比较年轻的单位,不然三十岁当局长都显得太儿戏。”
沉副市长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但水上分局也不一定能留住咸鱼。”
叶书记下意识问:“公安厅想挖墙脚?”
“这倒没有,咸鱼在一线能发挥作用,也能干出成绩,去公安厅他能做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他爱人为了孩子,去东海买了套商品房,一家三口都办了东海的蓝印户口,跟银行贷了几十万,每个月都要还贷款,经济压力太大,他不想全家都跟着吃苦,打算辞职去跑船。”
“辞职!”
“就因为打算辞职,他回来休息了两天,就去找周慧新和孙家文,把前年从消防部队转业安置到公安局的干部和三个退伍战士调到了开发区分局,让那个军转干部担任分局的消防专干兼陵海港企业消防队长,让三个退伍兵做企业消防队的班长,组织港区联防队的年轻队员进行消防训练。”
沉副市长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考虑到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装备了三条巡逻艇,接下来肯定是要在江上执法救援的,他又提议搞一期水上执法救援及消防培训。
对岸的熟州市公安局成立水上派出所,章家港市政府又拨款给长航姑州分局装备了一条巡逻艇,人家都想来我们这边取经,听说他正在组织培训,就通过长航分局和水上分局送了六个民警和十四个协警过来参加培训。”
叶书记沉默了片刻,问道:“他这是想把江上的事安排好了再辞职?”
“嗯。”
“这些事陈局知道吗?”
“知道。”
“陈局能同意他辞职吗?”
“他在哪儿‘万里长江第一哨’就在哪儿,他真要是辞职不干,‘万里长江第一哨’这块金字招牌就砸了,陈局怎么可能放他走。据说正在给他申报二级英模,申报材料已经上报到省厅了。”
“光给荣誉有什么用,荣誉又不能当饭吃,他现在缺的是钱!”
“所以王文宏通过朱大姐找过我,打听我们开发区的工资待遇。”
“他们想挖我们的人,还想请我们帮着留住人?”
“他们自己也在想办法帮咸鱼减轻点经济压力。”
叶书记笑问道:“他们有什么办法?”
沉副市长微笑着解释道:“咸鱼刚开始只是想搞个小规模培训,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把培训规模搞得很大,培训科目也很多,从水上执法,到水上救援,再到水上消防。”
“这能减轻咸鱼的经济压力?”
“咸鱼虽然是水上分局的党委委员,但工作关系依然在我们陵海,对他们两家而言咸鱼是外人,请咸鱼去讲课,当然要给咸鱼讲课费。再说去外面请专家来讲,一样要给人家钱。”
沉副市长笑了笑,补充道:“水利局接下来一样打算请咸鱼去帮着组织水上执法培训。连滨江农业局和东海区渔政局滨江渔政站,都要组织渔政执法人员和渔船船长船员进行海上消防救援和安全方面的培训,到时候也会请咸鱼去讲。”
“讲课费能有几个钱,又能顶什么事?”叶书记忍俊不禁。
“聊胜于无。”
沉副书记想了想,又笑道:“他打算辞职去跑船的事,只私下里跟两个很要好的老同事说过。他以为我们都不知道,正在按部就班的做辞职前的准备,可事实上江上几个执法单位的领导都知道。”
一个都打算辞职去赚大钱的人,还想着安排好江上的工作。
叶书记感慨万千,沉思了片刻说:“既然那么多人不希望他辞职,看来他辞职去跑船的想法很难实现。”
“所以我们干脆也装作不知道。”
“一个人能干到那么多人不希望他走,确实不容易。”
“有能力,有责任心,有主观能动性,遇到事敢于担当,这样的同志是不多。而且有专业技术,别看港监局是管船管水上运输的,可据我所知在航运专业技术上,全滨江港监局只有两个老船长能跟咸鱼相提并论。”
“别人都不懂?”
“朱大姐不止一次说过,现在的用人政策有问题。让没跑过船,没做过船长、大副、二副或轮机长的人去监督船长船员,这不是开玩笑么。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遇到水上交通事故,让那些从院校毕业但没跑过船的人去调查,他们懂吗,又能调查出什么?”
“术业有专攻,看来港监局比水上分局更需要咸鱼这样的人才。”
“港监局也想招录经验丰富的船长,可那些船长不愿意干。招了这么多年就招了三个,其中一个还去引航中心做引水员。”
“招不到也正常。”
陵海正在建设港口,叶书记对航运并非一无所知,轻叹道:“首先是工资待遇,做远洋货轮的船长,一年少说也能赚十几二十万,去港监局上班能赚几个钱,连做引水员赚的也没做船长多。
再就是社会地位,船长是一条船的最高负责人,在船上一言九鼎。真要是不做船长去港监局上班能安排个什么位置,能安排个副科已经很不错了,要面对那么多上级,人家肯定不习惯。”
沉副市长深以为然,感慨地说:“也就咸鱼愿意在江上工作,换作别人有那么多证书早跑了。”
咸鱼如果不辞职,将来不管调回水上分局还是调到港监局,依然在江上。
有这么个能干的小伙子在,对陵海只有好处没坏处。
叶书记权衡了一番,抬头道:“今年开发区干部的奖金和招商引资提成是参照江对岸几个开发区实施的第一年,我们说到就要做到,不然会影响干部们的工作积极性。”
沉副市长岂能听不出领导的言外之意,笑道:“叶书记放心,等到年底就让财政局核算,该发多少就按标准发放多少。一分不会少,一天也不会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