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长龙吐息，破开弥漫未散的雾气。

    识海感知逐渐回归，灵识中出现斑驳碎块，犹如透过树缝照下来的日光。

    在不远处，有两道强大而又暗弱的气息。

    苏夜散去剑气真火。

    暂时未动，稳定沉凝下来的剑意。

    水浣化作火焰，缓慢围绕苏夜盘旋，以防有妖邪侵袭。

    魁斗再度妖化，变回本体，飞速奔向主人。

    林太玄盘腿打坐，双手结印，眉心红点隐现，催动法宝护持状态不佳的陈清雪。

    魁斗方接近两位道人，便觉一股强烈到极致的邪气，朝它扑面而来。

    魔神煞气！

    “主人，她这是怎么了？”魁斗轻声探问。

    林太玄缓慢睁开星辰般的眼眸，氤氲不散的哀伤，倒映出心念中浓郁到化不开的忧愁。

    “苏先生可安在？”他没回答魁斗的问题，而是询问苏夜所在。

    “方才与我共同诛妖，实力有所精进，目今正在稳固修为。”魁斗如实回答。

    “魁斗，你既已化妖，便代我去四处探查一番。”林太玄轻声吩咐。

    魁斗应诺一声。

    撒开四条腿，奔向感知中的边缘。

    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吊坠一抹红晕。

    魁斗凑近观瞧，发现是朱漆涂抹的梁柱。

    心念飞转，便知黑雾妖盘踞的领地，实在某座楼阁之中。

    为了印证猜想，魁斗不沿墙体移动，而是奔向灵识感知中的斑驳碎片。

    一尊金猊像的出现，令魁斗坚定想法。

    狻猊是龙生九子中的老五，形似狮子，喜好烟火，立于香炉。

    大乾享受香火的神祇，除了城隍土地，便是龙王，亦或本地飞升成仙的仙人。

    魁斗第一次探查到的廊柱，朱漆乃是惠山红，一等一的名贵。

    城隍土地或龙王庙，皆不用此等规格的漆料。

    唯一合乎规格的地方，便是问剑楼顶层的朝圣殿。

    只是黑雾未散，无法穿透一望无际的黑，找寻剑圣宋央的立像。

    魁斗又奔了几处，分别发现养剑石，蟠龙石柱，破碎的乾坤镜等物。

    更不迟疑，跑回主人身旁。

    苏夜和水浣不知何时，已与林太玄和陈清雪会合。

    陈清雪平躺在地面，脖颈上悬挂一串念珠，烟雾般的黑气，附带令人汗毛倒竖的诅咒之力。

    魁斗不敢打搅牵引邪力的苏夜，传音道：

    “主人，如果我没猜错，黑雾妖占据了问剑楼，以之作为邪阵起源。”

    “宋师祖一心求道，不问世事。”林太玄轻叹一声，“连黑雾妖这种层级的妖邪，如今都敢冒犯他老人家的神威。”

    魁斗道：“煞妖起于天地，没有前世，又是注定短命。它们不怕宋师祖，并非稀罕事。”

    两人正言间，只觉一股滔天怨念，自心底涌现，霎时冲进灵识。

    林太玄识海稳固，尚能保持清醒。

    魁斗本就处于妖化状态，受到邪念侵蚀，眼眸瞬间变红。

    黑色鳞甲密布的拳头紧握，对着不敢运转灵气的林太玄，猛然轰出一记火拳。

    躺在地上的女道修，陡然伸出双手，死死钳住苏夜手腕。

    “苏夜，你害得我好苦！”

    竟是陈沐的声音。

    ————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几乎没留下任何反应时间。

    魁斗接近玉衣境大圆满的实力，比之林太玄也只是逊色几分。

    邪阵压制的未知之地，林太玄更像是待宰的羔羊。

    苏夜赶忙召出大罗火罩，掷向突然发难的魁斗。

    浩瀚佛力，吓退意欲取下林太玄性命的龙犬。

    “魁斗也中了魔神诅咒，这下可麻烦了。”林太玄语气凝重。

    除他以外，在场所有人中，魁斗实力最强。

    前路似乎已经注定。

    “林前辈，此间妖阵未解，切莫调用灵气！”苏夜被中邪的女道修钳住手腕，阵阵怨念持续冲击识海。

    保持清醒已属不易。

    无法释放剑气，帮林太玄护住周身。

    陈清雪的牙齿，暴涨到三寸长短。

    张口喷出一道黑烟，猛力拉扯，意欲撕咬上身前倾的苏夜。

    苏夜灵巧闪避。

    咔嚓一声，陈清雪咬了个空。

    舌头飙出黑血。

    林太玄眼见魁斗袭向躲开陈清雪攻击的苏夜，声音清朗：

    “有恩不报，与禽兽何异？”

    双眸精光绽放，不复压制灵气。

    身化金光，瞬息即至。

    倒挂金钩踢开魁斗掏心的龙爪。

    “主人，你终于肯奔赴黄泉了。”魁斗的声音中，怨念格外强烈。

    苏夜看向体泛微芒的林太玄，不觉一阵心寒。

    不知出路的斗牛城，失去强力盟友，几乎等同于死亡。

    一切抱负和夙愿，都将在此间消解。

    “竟会这样结束。”苏夜心中不甘，变得无比强烈，“……我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绝对不能死在这劳什子斗牛城！”

    水浣似是能感应主人心意。

    从灵宠天地飞出，通体莹白，化作一道凌厉剑光。

    迅疾飞向陈清雪额头。

    苏夜感应到磅礴剑意，心神剧震。

    来不及施展术法襄助，剑气化的水浣，已然穿透陈清雪印堂。

    她识海中降下剑雨，涤荡残存于灵识里的魔神邪念。

    闭合双目，陷入了昏厥。

    软身瘫倒，额头撞到硬物，流出红色鲜血。

    苏夜来不及救治负伤的女道修，召出太初剑，凝聚雄浑剑意。

    剑气如星河飞舞，飘至林太玄身旁，霎时包裹住灵气玉衣，令其不受邪阵压制。

    林太玄绝望眼神中，闪烁出希望之火。

    “魁斗，抱歉。”

    身化金光，出现在魁斗身后，大手捏住他的脑袋。

    掌刀劈斩，将其击晕。

    “方才难道是……宋师祖显圣？”林太玄收敛灵气，回到地面，只觉披上的剑衣，超越了他对剑道的想象。

    除了剑圣宋央，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

    “可以这么说。”苏夜以为林太玄说的是水浣化作剑气的一击，不由接下话茬。

    水浣融合了剑圣宋央的剑意。

    从问世之初，便可使用乾罡剑气。

    不受邪阵压制，可称煞妖克星。

    “宋师祖，难道晋升无极天仙了？”林太玄抬头仰望。

    入目是看不清的黑暗，心念间却满是对剑道最强者的钦敬。

    苏夜不知仙界之事，更不多言。

    从陈清雪脖子上取下佛骨念珠，未曾注意连接的丝线已脆弱不堪。

    念珠撒落满地，脆响连声，犹如坠落玉盘。

    四周泛溢的黑雾，突然间化作尘烟，几息内消失不见。

    一座雅致考究的楼阁，悄然间浮现于识海。

    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