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后大典是枯燥无聊的。对王启和独孤若雪来说,他们二人已经历过一次。那是在崇德四十八年的七月,还是个盛夏时节。
由于当年的特殊性——天王李士成已经攻克了承天府,并发兵河北,且敌众我寡,有一种大军压境的紧迫感。
因而,皇帝登基大典以及立后典仪不仅是在同一日举办,而且十分草率:上告天意,下诏臣民,祭祀祖宗,授予宝玺,这些本该庄重严肃之事变得十分简洁,以至于在天命十三年二月,在消灭广弘政权完成江山一统后,便在承天府又举行了一次登基大典。
只是,那一次王启的身边不再有皇后,唯有孤零一人。
“为陛下贺,为大兴贺!”在一系列祭祀、授玺等仪式完毕后,在西山——不过是顺天府的西山,对应着承天府的皇陵,在京的文武百官行礼祝贺。
册后之礼,要进行一整天。而这日的顺天府亦是车水马龙,除了维持秩序的仪仗和禁军外,在西大街的商业中心,不少杂技团和戏台竞相演出,就连茶馆里的说书人今日也要面临人山人海的境况。这在平常之日,是难以想象的。
立后典仪还带来了一个好处,那便是五日一次的朝议停罢,同时正五品及以下的官员休沐两日。当然,各部尚书、郎中以及五寺诸卿的任务就繁重了起来。
但是,对这些高官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在这几天,能得到朝廷的额外俸禄,即皇帝的赏赐。
也许是皇帝高兴,又或是皇帝的犒劳,在职的官员得到了诸如米粮、副产以及珍宝的赏赐,其中九成是来自内帑而非户部支出。额外的米粮、副产则由湖广、江南地区特别输送供应。
除了文武官员,在京的勋臣亲贵也纷纷聚集起来。不过,前朝勋臣除了定、镇、平三位国公外,其余人都在外地镇守,如黔国公在云南、安国公在甘肃。倒是皇帝的从龙功臣们,一个个都涌了出来,特别是丰国公陆晟,受到了格外的礼遇。
“今日是陛下的大喜之日,也幸得诸位给陆某人一个情面。今日说好,这顿餐陆某宴请,不必拘泥。”丰国公陆晟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说起话来也是豪迈几分,全不如平日里的胆小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陆家又出一位皇后呢。而丰国公府的这顿午宴,则是飘香居的多位大厨亲手操持,味道自不必说。
丰国公话语刚落,镇安侯、真定侯等人连忙附和:“为陛下贺,为大兴贺!”之后,诸多勋臣及其子弟,也纷纷举杯,向皇帝致敬。但若是有心之人,便能看得出,参加丰国公宴席之人,除了信国公、江宁侯、东昌侯等少数勋臣,几乎在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了。甚至还有一些中层朝官,也跑到丰国公府。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结党营私之嫌。
可是,一些人并不以为意,因为这些功臣,大多是出自原燕王府的幕僚——有的如真定侯孙绪,其家族是燕王府的亲军侍卫出身。信国公和江宁侯等人,他们虽然也在属于燕王府的手底下办事,但出身则是边军——辽东、大同一脉,与燕王府的干系不那么紧密。
丰国公宴请诸勋的事情,自然也被白衣卫送到了皇帝的手边。在册封大礼结束后,王启与独孤若雪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计划在午后随军回国。这样也算尘埃落定。
而收到来自丰国公府的消息,王启不以为意,并嘱咐白衣卫,一切照例监视即可。这个日子动些怒火是不值一提的。何况,丰国公陆晟并非什么精明之人,或者说有些傻气,他不觉得这人能做些什么事来。不过,有些功臣还是值得注意一下的。
“会有危险吗?若是有问题,那还是先忙正事。”独孤若雪对这些功臣子弟的认识不算太多,除了丰国公陆府是自己前世的娘家,以及一些公侯在燕王府就是家臣、幕僚外,对其他人的来历身份了解的并不充分。而她作为皇后,日后大概少不了与这些人的夫人小姐打交道。
“无妨,那些勋臣子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王启不知如何开口,但一个摆在面前的事实是,这些随他打天下的兄弟们,虽然战功赫赫,声名在外,但他们的子孙后代实在是“落魄”,一个个多是纨绔。他们在京中,尚且没有做出罪恶滔天的大事,可指望着他们能戍卫疆土,实在是困难。
正因为如此,王启一方面广开武举,招揽兵家人才,一方面不得不重新启用那些前朝旧勋——虽然都是大兴的功臣,但某种意义上不算自己人。
就连被削弱的藩王集团,现在也要重新启用——他们是太宗皇帝其他子孙的后代,和自己关系甚远。
“没有什么才华而已,倒不至于害人。”王启如是道,语气中尽是无奈。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文臣是笔,可书利害;藩王是盾,可御屏保京;那么勋贵则是剑,可攻讨四方——这样,便可能达到稳定民心,保境御敌,建业四方的目的,三者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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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王启清楚这些勋臣的实力,他们难以成为利剑,甚至都抬不起剑来。
“不过,这些年来的武举倒是提拔了不少人才。”王启宽慰着,不想让独孤若雪在这些事上过于担心。受到实风学派的影响,大兴的武举为策论、比武并重,并且随着近年来火器的应用而偏重火器方向。但是,武举的推行并不如意,很大程度上是文举风头更盛,而且关注度更高。
尽管如此,王启对现有的武举情况还是有所期待,只是勋贵纨绔子弟的问题,是个大麻烦。他们再这样无所事事,那就彻底堕落下去了。无论是私情还是公义,王启都不能放任不管。
看来,有必要让太孙带着那些功勋子弟去外面闯荡一番,然后回来考试。毕竟,勋贵们虽然可以参加科举,但终究不多——他们有着自己的爵位和世禄,为何给自己找麻烦?
“阿启,我想到了一件事,你的是长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是前去江南巡抚了吗?”太孙巡抚江南的事情,还是从太子妃那边得知的。独孤若雪没见过这个小孙子,只知道他性格不太好,颇像个恶霸豪绅,但很有主见。
王启一听到王廪的名字,头便耷拉下来,无他,唯这个晚辈实在是不省心。“皇太孙已经抵达天津了,这两天就能回来。”要命的是,太孙是从福州乘船回来的,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不说盘踞在琉球的海盗团伙,就是海上突如其来的风暴也足以带来巨大的性命之忧。若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他真想把这家伙的脑袋开了,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但是,除了行事乖张和性格怪异外,太孙的表现还算可以——在江南、湖广地区,领着布政司和工部差遣官把本地的水患给平息下来。
尽管不是太孙亲自主持,但任命的治水官倒是合适,因地制宜稳定了局势。
见到王启变化多端的表情,独孤若雪猜测,这位太孙具有很大的反差感,只是,她还没见过本人,尚且不知具体的情况。不过,他还没有娶妻,太子妃一再拖延的赏花宴似乎是为了王廪而准备的。“所以,孙媳妇的人选你有没有,出自哪家,哪里人?”独孤若雪的八卦不自觉被唤醒了,赶忙询问着王启。
对太孙妃的人选,太子夫妇推荐了很多人选,上至勋官,下到平民,长得好看、品行端正的女儿找了不少,但没有一个令王廪满意的。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皇家对晚辈婚配对象的挑选,稍微宽容一些。
而且,凭着太孙的眼光,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然而,太孙如今已经二十四了,若再找不到,就没有姑娘敢嫁了。至于皇帝的心中,乐正尚宫是个不错的人选,年纪也合适。
“什么?乐正尚宫?这不行吧。”独孤若雪没想到皇帝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只觉得尚未见面的太孙,会平白无故地拱了颗白菜,“而且这样的话,礼部尚书不就得致仕回乡?父亲就遭过你的‘毒手’,怎么还想要祸害别人?”
“这不是你自愿的?”王启揽过了独孤若雪的小手,坏笑道,“又不给乐正阳卸职,毕竟不是当朝皇帝——等什么时候太子即位了,他再卸职也无妨。”虽然按照王启的想法,礼部尚书估计活不到那个时候?他的身子骨,看起来没独孤信和阎良弼好,而且年纪最小。
“损人不利己,迟早有报应。”独孤若雪喃喃痛骂,觉得给王启这个皇帝打工真不是件好事——不仅安排着老父亲,而且还盯上了人家的闺女。
此时,在家中偷闲的乐正阳打了个喷嚏,难不成是有人念叨自己?可千万别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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