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赵万林给娘仨做的是洋槐花疙瘩,用的是剩下的一点细面,没放调料,原汁原味,时隔多年,自己也算是蒸出了当年那个味儿。
简单说就是面粉味和洋槐花香味的结合体,味道减半后,就变成这么一种既不新鲜也不浓烈的味道。
再简单说,就是平淡而淳朴,但吃在嘴里却有一股甘醇的感觉。
就是这样子的。
赵万林再给兔笼里填满洋槐花,放了些水,完事后又去喂小黑。
这次没再给它吃馍,还是老样子,麦麸加麦秸渣,麦秸渣就是麦秸用铡刀渣碎,再拿到碾盘上碾成细末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柴草。
这种狗食,赵万林是想都不敢想的。
想想前世城里人喂的狗,娇气的像个孩子,顿顿肉不离嘴,稍一吹风就生病,稍不吃肉就腹积水,这样那样害病,赵万林觉得要是把那些狗放到这年代,估计就只剩活活饿死了。
自己的小黑,之所以生命力如此顽强,是因为它是纯种的中华田园犬,它的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它们温顺忠诚,体能好,免疫力强,吃的糙,极为好养。
小黑仍然不嫌食,放什么它吃什么,虽然瘦的快要脱相,可它仍然很健康,鼻头乌黑,目光炯炯,百病不侵。
赵万林虽然很心疼,但也很欣慰,不易生病就是成功,这年代可没兽物医院一说,生病就只有等死。
赵万林知道,只要给它加足料,要不了多久它就会长成一条强壮的大狗。
那时候它就能跟着自己打猎了。
端着洋槐花疙瘩来到碾场上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此时仍然酷热难耐,身上的汗水一直没有干过。
赵万林递去水和疙瘩时,田美娥还不敢吃,只接了水咕咚咕咚地喝。
俩儿子倒是积极,只要能吃,见啥都是香的,端起小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美娥,相信我,真能吃。”
赵万林走过去,拿走水瓶,将已经搅拌好的疙瘩递到田美娥手里。
许是因为赵万林亲手做的,田美娥没有抗拒,只是心里还有点之前吃了知了的阴影,不过这次是洋槐花,肉眼可见,就放心吃了起来。
赵万林没问她好不好吃,转而又喊赵东阳去叫他爷,这时,赵敬玲姊妹俩手里拎着一个蒲篮走了过来。
远远的,就冲她爷喊道:“阿爷,来吃西瓜。”
她们家也换了瓜。
赵敬平跟在她们身后,肩膀上扛着大铁锨,显然是来装麦子的。
她们没去她爷那里,直接来到架子车前,拿出西瓜牙散给田美娥和俩娃吃。
田美娥没有客气,接过瓜,反手就将自己的疙瘩给赵敬玲姊妹俩铲了一些,客气道:“来你俩尝尝,这是你四达蒸的疙瘩子,好吃的很。”
“真的啊!”赵敬玲咋咋呼呼道。
赵敬巧凑眼一看,“这好像是洋槐花呀!”
“对啊!一开始我也不敢吃,刚刚尝了两口还不错,你瞧我一大碗都吃光了。”田美娥有感而发道。
俩女子大眼瞪小眼,不太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了一丢点儿放嘴里咀嚼,没什么怪味,又稍捏多了些填进嘴里品尝,有点洋槐花的味了,觉得不错,味道又清新又特别,关键是自己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然后就稀奇地吃了起来。
带着一脸的狐疑,直到吃的颗粒不剩才都说好吃。
老爷子却很抗拒,一听是洋槐花做的,扭头就走了,犟的极其果决。
太阳再晒了没多久,东风就吹了过来。
是时候了,赵万林便抓起木锨扬了起来,剩下的麦子虽然不多,但迟早得扬出来。
活不多,田美娥都没有上阵,给赵敬玲摁坐在架子车辕上,然后她勤快地抓起扫把去拂麦皮,目的显而易见。
张口就道:“阿四达,你咋知道洋槐花能蒸疙瘩呀?”
“我实验的么。”赵万林笑着附和。
“那你不怕洋槐花有毒啊?”
“怕呀!”
“怕有毒那你还敢试?”
“不敢试我咋知道它能吃呢?”
东风已经很顺了,赵万林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扬场上,回答赵敬玲无聊的问题时,都是在敷衍,有时直接“嗯哦”一声。
随着夕阳的西下,碾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谝闲传的,有跑来纳凉的,也有来给猪和牛割草的等等。
有几个年轻人朝赵万林跟前走过去,赵万林留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有一个嘴里磕着麻子,站在距离他不到五米远的地方嘿嘿地笑。
正在拂麦皮的赵敬玲也下意识停了下来,配合着他们,强憋着笑微微起身。
等赵万林彻底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被一条晒得黝黑的胳膊牢牢锁住了喉,脚腕也好像给一只手抓住了。
他下意识停了下来,手里的木锨一头插进麦堆里,嘴里不慌不忙道:“长牙是你,别装了!”
然后那条胳膊就松开了,脚腕上的手也拿走了。
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小伙站了出来,笑着道:“万林,听说你一枪打了八只野鸡,该有这回事么?”
他叫李亚飞,比赵万林小四岁,长得瘦高瘦高,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大龅牙,正因为如此,村里的同龄人就送他外号大长牙。
“哪里是八只,明明是十只好不好。”赵万林笑着应付一句。
自己明明打了四只,结果有人说成是五只,现在又变成八只了,村里这些大闲人可真能胡扯啊!
紧跟着另一个小伙也走了过来,他笑着道:“万林你‘鹫’日的‘下’时候学会‘看虚’了啊!”
这家伙说话总是口齿不清,用村里的土话来说叫“咬舌子”,一句话里就有三个错别字,赵万林一听口音就知道他是谁了。
“赵有光,你再说一遍!”赵万林笑着打趣道。
赵有光没有再说,尴尬了,然后就扭头去跟李亚飞要麻子,他看起来很自来熟一样,走到李亚飞面前,就直接伸手往裤兜里掏。
李亚飞也不介意,拿开手给他掏。
“没了吗?”
“没了就是没了,我又不是贩麻子的。”
然后他就又将目光转向刚刚一边磕麻子一边对着赵万林嘿嘿笑的人,他就是李大强,也是李亚飞他达。
嘴唇上已经兜了十几粒麻子壳,他主动给赵有光捏了一捏子。
下唇上的麻子壳快掉下来了,他熟练地一吹,“噗”的一声,然后麻子壳就像天女散花一样散落在碾场上。
这三个人之中,只有赵有光和李亚飞跟赵万林的关系好,从小一起长大,算是最好的发小了。
李大强话不多,平时几乎跟赵万林没什么交集。
但他今儿来找赵万林,也是让赵万林感到格外的好奇。
难道他来,还是为了自己儿子偷他家杏子的事?
“他李叔,你该没啥事么?”赵万林率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