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四塞,潼关通弘农,萧关通陇西,散关通蜀地,武关通南阳。
魏延率麾下的一营鹰扬军以及两千虎豹骑共三千骑兵,一人三马,从潼关出发,经弘农郡、南阳郡,向西直抵武关境内,千里奔袭所用不过五日而已。
“幸亏是偷袭,幸亏现在武关仅有一千守军,这一千守军还是军阀刘雄鸣的队伍,军纪不严,眼光不明。否则,恐怕我就是有十万大军,都打不下这武关……”
魏延率军走在通往武关的山路上,越走越是心惊。
武关其实并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一个立体防御体系。关东就有四座山岭可以布防,最险要的一道山岭叫做吊桥岭,山路陡峭而狭窄,两名骑兵都无法并辔而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随随便便在这四座山岭上摆几百兵马,魏延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攻克?
万幸,武关守军早已完全放弃了这四座山岭,魏延率领三千军可以直扑武关城下。
不过,他的好运也就到此而止了。
刘雄鸣率武关主力前往潼关后,整个武关已经完全关闭,不容百姓、商旅通行。
城高两丈七尺,北面是悬崖峭壁,南面是万丈深渊。还有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保护,环东、西、南三面。
如今,不光是城门紧闭,而且护城河的吊桥高高掉起,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这可怎么打?
当天夜里,魏延组织了一场偷袭。两百水性好的勇士组成了一支敢死队,趁着夜色跳入冰冷的护城河中过河。然后上岸,抛出钩索,向城墙上攀登。
赌的就是武关守军防备稀松,没有发现镇东军的偷袭。
可惜,偷鸡失败了。敢死队被值守的军士发现,火光闪烁,滚木礌石,一阵乱箭,逃回来的军士不足百人。
“魏校尉,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姜雷又急又怒地道。
“先休息,等天亮再说。”
面对如此挫折,魏延面色虽然难看了一些,但还算镇定从容。他吩咐道:“天亮了,把咱们的旗帜竖起来!让武关守军知道,他们究竟招惹了谁!”
“是!”
四个时辰后,天光大亮,近三千镇东军吃罢早饭,将一杆杆大旗竖起,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魏延高声喝道:“城上的人听真:吾乃镇东军姜帅麾下大将魏延是也。请你们武关的守将说话。”
“你等着啊!”
功夫不大,就见一个身形矮胖的战将,在数十名甲士的簇拥下,走上了武关城楼。
那战将道:“我就是现在的武关的守将刘雄杰。魏延,昨夜就是你的人,偷袭我武关吗?”
“不错,正是。”
“哼,区区数百人,就敢偷袭老子的武关,实在是自不量力,死有余辜。”
“姓刘的,我劝你的嘴巴给自己积点德!”魏延道:“刘雄鸣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族兄!”
“族兄?那就是关系不大了。咱们这么说吧,刘雄鸣军兵不过五千,不过是关中一个不成气候的军阀罢了。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不如早早找好退路,弃暗投明。”
刘雄杰道:“我能理解成,你魏延是在劝降吗?”
魏延道:“可以这么说。如果注定要投降他人,你何不献出武关,投降了我镇东军呢?有了献武关的大功,你以后还愁好日子过吗?你手下的兄弟们,也可和你一起享受富贵荣华。”
“魏延,你别做梦了!”刘雄杰满面地不以为然,道:“的确,我族兄刘雄鸣只有几千兄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是,姜耀一个强夺主母的小贼,又一定能在乱世中笑到最后吗?咱们乌鸦别笑猪黑,大哥别说二哥。”
魏延道:“那我换个说法,说点实实在在的。你们现在的武关守军,不过是千余人马。我给你们黄金两万两如何?一万两,给关中的兄弟们分了。另外一万两,单独给你刘雄杰。你们领了这笔钱,就可以去荆州花销快说。不比苦哈哈的在这守关强得多?”
刘雄杰越发地不以为然,道:“姓魏的,你是觉得,两万两黄金,很大一笔钱财吧?告诉你,这点钱,在我们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
“嗯?为什么?”
“当年关中大乱,有数十万关中的官员百姓,逃往荆州避难。这些人逃往荆州的必经之路,就是武关。你说说,他们如果不狠狠的出些血,我们肯放行吗?有的人,甚至连娘子和妹子都留下了!哼,区区黄金两万两,对我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
魏延原本以为两万两黄金是笔泼天的财富,足够武关守军动心了。而且,他手里,实际上也没有两万两黄金。只是想效汉高祖刘邦的故智,以此为饵,看看能不能伺机夺城罢了。没想到,人家武关守军,已经喝饱了关中百姓的血,根本就看不上这黄金两万两。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到底什么价钱,你才肯把武关交给我们镇东军?”
“什么代价也不可能。我们在武关天不管地不收,既不缺钱,又不缺粮,没事还能和关里的小娘子乐一乐。如此逍遥自在,就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魏延面色阴沉似水,寒声道:“那就是完全没得谈了?”
“完全没得谈!想要武关啊,你们拿命来换!”
顿了顿,刘雄杰往城下一指,道:“射!射死这些打我们武关主意的混蛋!”
“是!”
嗖嗖嗖!
箭如雨下!
昨夜镇东军过河的敢死之士,有些人还没死,只是身负重伤无法逃回来,只能待在武关城墙下而已。现在。马上发出声声惨嚎,做了武关守军箭下的亡魂。
“可恶!”魏延勃然大怒,脱下铠甲,道:“兄弟们!随我来!强攻武关!给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是!”
数百人和魏延一起脱下铠甲,跳入了冰冷的护城河中,准备过河攀城。
然而,那怎么可能?
现在是白天,人家武关守军看得清清楚楚。
嗖嗖嗖~~
城头上弓弩齐发,护城河内的镇东军不断有人伤亡,就是魏延都胳膊上中了一箭。
“退!”
无奈之下,魏延只能率众退回。
“撤!”
魏延一声令下,镇东军灰溜溜地往回走。
“姓魏的,不行了吧?”
“有种的话,再来强攻武关啊?”
“拿钱买关,我们是不可能卖的。但是,你可以拿家里娘子和妹子来换。说不定,我们就同意了呢?哈哈!”
“魏延,连护城河都过不来,还想破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犬入的,别走啊!姓魏的,爷爷在这等着你呢!”
……
武关守军的讥笑声不断传来,镇东军却是打马扬鞭,充耳不闻。很快地,就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未时四刻的时候,镇东军已经已经距离武关八十里之遥。
吁吁吁~~
魏延终于勒住了缰绳,道:“传令下去,埋锅造饭,好好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咱们回去。今夜,我要再夺武关。”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
“魏校尉,魏校尉!”
不到一刻钟,后面断后的姜云,骑马赶到。
他翻身下马,着急道:“魏校尉,姜大帅说了此战归你指挥,我们当然会听你的命令。但是,今夜再夺武关?那武关坚固异常,凭咱们这不到三千人,是不可能强攻下来的。你气急败坏,想让咱们兄弟白白送死,我和手下的兄弟们可不会听令。”
魏延却胸有成竹地道:“姜兄勿忧,魏某当然不会让兄弟们白白送死。说实话,要不是有一定的把握,我今天白天甚至不会令兄弟们跳下护城河攻城。毕竟,魏某再不济,将不因怒而兴兵的道理,还是懂的。”
“魏校尉的意思是……”
“姜校尉,你注意今天的太阳了吗?今天的太阳周围,有一个大大的晕圈。”
“有晕圈又怎么样?”
“民间有谚,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今晚晚间,武关附近应该有雨。非但如此,我在荆州时,听到过不少次,雨水过大爆发山洪,冲毁了山中的道路,以至于武关无法通行的事情。所以,今夜的雨,很可能相当不小。”
姜云面色微变,道:“你是让我们,深夜冒雨攻城?”
“姜兄聪明!好吧,魏某承认,之前太想当然了,要夺武关这种天下数得着的名关,没那么简单。不过,道理是不会错的,偷袭最关键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想想,武关的守军,昨夜识破了咱们的偷袭,白天击退了咱们的正面进攻,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退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无论他们怎么讽刺挖苦,咱们都不返身攻城,今夜又下起了大雨,道路泥泞,弓弦受潮威力大减……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西凉军而已,今晚究竟还能剩下多少戒心?岂不是正好让咱们建功?”
姜云苦笑道:“休息一个时辰后,都快傍晚时分了。到天黑之前,咱们究竟能走多远?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伸手不见五指,大雨滂沱的情况下,走至少四十里山路……别说武关守军想不到了,我都想不到。恐怕即便不打仗,今夜这场夜路,也得折损不少兄弟吧?”
“要夺武关,必要的伤亡是难免的。”魏延深吸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只问姜兄一句话,你们虎豹卫听不听我号令?”
姜云毫不犹豫地道:“既然魏校尉已有定计,那就没什么其他说法了,我们虎豹卫听你的号令。此战,我姜云愿为先登!”
“那倒是用不着。”魏延眼中闪烁着狠辣果绝的光芒:“此战,魏某冲在第一个。不成功,便成仁!”
魏延初出茅庐。姜耀就把手底下最精锐的部队交给他指挥了。
如果弄个损兵折将,还毫无战果,别说魏延在姜耀这里前途无亮量了。就是去别的诸侯那里打工,也没人敢重用。
这对一心往上爬,“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也要受五鼎烹”的魏延来说,如何能够接受?
完全可以说,接下来的战斗对魏延就是一场豪赌,要么成功,要么去死!
……
……
五个时辰后,已是四更天。
哗啦啦~~
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豆大雨点击打在脸上,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山中夜里气温甚低,一阵冷风吹来。让浑身湿透的镇东军将士们,浑身都打哆嗦。
“传令下去,会水的,把衣服都脱了,跟我下河。不会水的,待吊桥落下,马上进攻。”
“是。”
黑暗中,命令口口相传,四五百军士脱下了甲胄和衣衫,赤条条地魏延一起下河。
然后,在暴风雨的掩护中,悄无声息的上岸。
举目望去,因为下雨的缘故,城墙上无法点燃火盆,一片黑暗。只有城楼上有着点点灯火,却只能照明周围不到五丈的地方。
唰!
一道闪电闪过,魏延终于得以看清上面的城墙垛口。
嗖!
魏延用力一抛,一条钩索终于搭上垛口上。
“今天就是今天了!魏延啊。魏延,你到底是吃肉的狼,还是吃屎的狗,就看这一遭了!”
自言自语了一句后,魏延嘴里叼着一把环首刀,双手顺着钩索攀爬而上。
功夫不大,已经攀到了那垛口的下方。
“嗯?”
魏延听到,暴风雨中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顿时身行不动,下意识得屏住了呼吸。
“该死的曹大眼,遭瘟的畜生!这鬼天气还……巡查个毛啊……公报私仇……他先人!”
有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虽然听不甚清,但那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魏延判断那军士已是极近,马上就要发现城墙上的钩索!
“嘿!”
陡然间,魏延奋力一跃,飞上城墙,然后奋力一刀!
噗!
那环首刀正中一名守军士卒的面门,半个脑袋冲天而起!
“啊!”
噗!
前来巡查的是两名军士,另外一名军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魏延反手一刀插进了心窝,声息皆无。
啪嗒!
那死鬼手中的灯笼掉落于地,发出不重不轻的响声。灯火很快就被雨水浇灭。
沙沙沙~~
几声细微的响声传来,原来是有四五个镇东军将士也爬上了城墙。
魏延打了个手势,众人向着灯火通明的城楼悄悄摸去。
“敌袭,敌袭啊!”
才走出了十来步,黑暗中就有一阵凄厉的喊声传来。
“犬入的还有暗哨?!!”
魏延暗叫了一声好险,顺着声音提刀而上,一刀结果了那暗哨的性命。
然后,赶紧带人隐入了角落之中。。
“敌袭!敌袭!”
“快集合!”
“杀出去!杀贼啊!”
……
呐喊声声,几十名守军打着灯笼,冲出城楼。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灯光马上将要照到自己,魏延开口喝一声:“杀!”
他一跃而出,目标不是人,而是最前面那盏灯笼!
噗!
灯笼破灭,魏延身形一转闪过一把长枪的突袭。然后,就地一滚,打破了第二盏灯笼。
其他镇东军军士有样学样,眨眼间,现场一片漆黑。
“死!”
“去死!”
噗!
噗!
噗!
噗!
“啊呀!”
一阵阵刀枪入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声惨嚎发出。黑暗中难辨敌我,武关守军不知多少人被自己人所伤。
当然了,黑暗也不全是好处,魏延目不能视物,战力大打折扣,功夫不大,身上就添了三处伤口。
但这牺牲是值得的!
拖延了这么一会功夫,城墙上的镇东军军士,已有数十人。而直到这时候,城楼里面的第二波援军,才刚刚出发。
“魏延在此,兄弟们随我来!随我来!”
魏延大喝一声,率领数十名镇东军向着那上百援军杀来,眨眼间就连杀数人……
接下来的战斗,就毫无悬念了。
因为,魏延所率的勇士,大部分是虎豹骑,是精锐中的精锐。而武关守军,不过是普通西凉士卒而已。
更是因为,在这个时段,在这个鬼天气里,大部分武关守军是住在城里的,而不是城楼上。城楼上值班的守军,总共才两三百人。
功夫不大,城墙上的镇东军,单凭人数都大占上风。而武关城内的守军,这时候才刚刚开始被惊动。
轰隆~
吊桥的机关终于被镇东军控制,吊桥落下。
执拗~~
城门终于被镇东军控制,城门大开。
“杀!”
两千多憋了一肚子气的、淋了一夜雨,铠甲战马俱全的镇东军骑兵,大吼一声,冲入城内。
武关,这座世上数得着的险关,终于落入了镇东军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