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斯乾刹那僵住。
我知道不该扫他的兴致,但我没辙了,关于林宗易的一切,冯斯乾都深恶痛绝,哪怕只一个名字,他也不满。
最和谐时候我不求情,其他时候提起林宗易更求不到好结果,再没有比此刻更能打动男人,令男人心软了。
我纯粹豁出赌一把。
冯斯乾抽离,俯视我,“你是当作交易吗。”
我心脏一紧,勾着他脖子,“斯乾哥哥,我没有当交易。”
“那你什么意思。”他眼底的欲念未消,浓得化不开,像是要卷着我跌进漩涡,然后再粉碎,“我不答应放过他,你立刻拒绝吗。”
我脸色发白,冯斯乾抬起我下巴,“假如林宗易死在我手上,我这辈子还碰不得你了,是吗。”
他肌肤流淌着密密麻麻一层汗珠,滴在我额头,我感觉到冯斯乾的温度一点点冷却,眼里的火光也覆灭,“韩卿,我最后警告你,你再替林宗易讲半句情,我们就断了。”
他翻身下去,捡起地上的睡裤,我随即也坐起,“林宗易有天大的过错,是生是死,法律会判罚他,给他一个应有的下场,你背后出手,收买李祖跃,操纵朱八,挖坑算计他,洗浴城的货,邹老板的交易,这些生意他明明没插手,你却硬扣在他头上。”
“他是万隆城的老板吗。”冯斯乾脸上迸射出一丝寒意,“林宗易不了解自己干爹的买卖吗?万隆城烟酒交易,他知情不报,这可不是我算计他。”
我披着毛毯下床,“滨城的会馆都查封了,他被处罚倾家荡产也遭到报应了,接管万隆城之后他极力避免那些腌臜,生怕落下把柄再翻船。继承云城的生意是他救我逃出虎口的代价,我有全部责任。如果林宗易自寻死路,他当初跟着仇蟒干,早就赚下十个滨城的势力,二十年了,他和仇蟒毫无交集。”
我走向他,“冯斯乾,滨城的事上面了结了,是你说服周德元继续围堵林宗易,你借口查出更深的问题就赚了,查不出再放了,周德元急于立功,他听信了你。而你的真实目的,你算准了林宗易的性子,橡山那晚他一定选择跳崖跳江,自行了断。万一他发了狂拖着我跳呢?你为了斩草除根,当时早已顾不得我的安危。”
冯斯乾系上睡衣扣子,“韩卿,你很聪明,可惜你看破太迟了。我敢逼他死,也算准他不会拖上你。我一步步设局,把他困住,诱导他玩成一盘死局,我能轻易松嘴吗。任何人,包括你,都不具备让我松嘴的分量。”
我看着他,“你和他有大仇。”
他轻笑,“曾经我败在他手中,以及他动过我的女人,这两样足够我要他命。”
我无法动摇他,我主动软下来,“他罪有应得,我不会包庇他,他承担该有的罪名,我绝不过问。可你故意设计,联手他的仇家绝了他的活路,我只求你罢手,否则我会拦到底。”
冯斯乾偏头,“你拦得住吗。韩卿,你没有这份本事。”
我笑着说,“那就试一试。”
他神色阴晴不定,“你拦我,我兴许连你一起葬送。”
“斯乾。”我嗓音发涩,“其实林宗易早晚要完,你不动手,他也长久不了。”
冯斯乾背对我,“不够。他的罪轻,我可以帮他加重,亲手颠覆他,我才觉得过瘾。”
我冲上去,从后面搂住他,“斯乾,我忘了他,我再也不见他,我从此只有你一个男人,他的下场顺其自然,行吗。”
他任由我搂了许久,“不行。”
冯斯乾甩开我,扬长而去。
我在床上坐到天亮,隔壁书房的灯也一夜未熄。
第二天早晨,我满脸憔悴从主卧出来,保姆端着茶水去书房,我叫住她,“斯乾呢。”
“冯冬哭闹,先生给他喂奶了。”
我转过身,推门进入婴儿房,冯斯乾果然站在小床旁,阳光洒入,他臂弯抱着冯冬,“斯乾。”我走到他身后,“你还生气吗。”
他面容阴沉,无视我的存在。
我擦掉冯冬嘴角的口水,“你是不是没睡好。”
“睡好了。”他情绪平静,也冷淡。
“我没睡好。”我腔调委屈,“一整晚都担惊受怕。”
冯斯乾面无表情拍着冯冬的后背打嗝儿,“你胆大妄为,敢威胁我,敢暗中作对,你才不怕。”
我将手指粘连的口水蹭在他衣袖上,冯斯乾看了一眼,“你自己的儿子还嫌弃。”
“那也嫌弃。”我一边嘟囔一边蹭干净,冯冬皱着眉头,乌黑圆溜的眼珠盯着我,舌尖吹出一颗奶泡,我噗嗤笑,“斯乾,他皱眉的模样很像你。”
冯斯乾打量冯冬的眉眼,“像你多。”
刚出生还看不出,现在五官长开了,冯冬竟然是一双狐狸型上翘的凤眼,皮肤又白,确实像我,好在神韵气度像冯斯乾,不算太媚气。
周日晚上我去了一趟会所,蒋芸倚着墙打电话,冲我摆手示意,我没理解,直到我进办公室发现程泽也在。
他摆弄桌上的食盒,“你的伤好了。”
程泽和从前不一样了,至于何时起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说不清,好像他从来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男人,我停留在记忆里,而他已经物是人非。
我望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好多了。”
我拾起筷子,菜里一多半是青笋,和程泽谈恋爱时我最爱吃鸡卤笋片,他还记得。
不过我这次没吃笋,而是夹起肉丸,“人是会变的,口味,心思,都会变。”
程泽本来在舀汤,他瞬间停下,“冯斯乾跟你说什么了。”
我若无其事咬了一口丸子,“那他说错了吗?”
程泽非常坦诚,“没错。”
我望着他,“他说了什么我还没告诉你呢。”
他撂下勺子,“医院那天,对吗。”
我顿时没心情嚼了,吐在盒盖上,“程泽,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他一动不动,伫立在一束灯影里,“韩卿,花豹是我的人,我也的确对林宗易下手了。”
我难以置信,“理由呢?林宗易从没害过你。”
程泽说,“我和冯斯乾达成过共识,先扳倒林宗易。后来他退到幕后,利用我出面,还搜集程氏的底细牵制我,就分道扬镳了。”
我默不作声杵在原地。
他捏着拳,“韩卿,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始终是四年前的程泽。”
他往门口走,开门的一刻又驻足,但没回头,“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程泽走后,蒋芸挂断电话回来,她看着我,捧起粥碗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以前他是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靠着老子横行霸道,如今他是一家之主,一所集团的掌权者,他比你想象中高深得多,程威不是傻子,他会把庞大的家业交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吗。”
我嘶哑开口,“我明白。”
蒋芸满不在乎,“你管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不害你就行。”
我强颜欢笑,“最初我特别畏惧林宗易,他眼力毒,一早识破我了。”
蒋芸吞了一勺粥,“可到头来,他坏得最直白,也沦陷得最彻底,他全都暴露了,反而令你踏实。”
她站起,“胡太太和周太太又来捧场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真皮手包,直奔303包厢,朝坐着的女人打招呼,“周太太。”
她一瞧是我,立马迎上来,“韩老板脸肿了啊,挨了打吗?”
胡太太也放下香槟杯,“听老胡说,场子有人闹事。”
我没隐瞒,她们男人是混名利场的,消息也瞒不了,“朱八。”
她和周太太对视,“湖城的地痞无赖啊,您得罪他了?”
我说,“有点过节。”
周太太拧眉,“朱八很厉害吗?”
“厉害极了。”胡太太比划,“当年林老板鼎盛时期,掌管滨城的娱乐业,和朱八也就是平起平坐,根本压不了他一头,论业内资历,朱八还压他半头呢。”
周太太惊愕不已,“哦哟,韩老板要上天了啊,还敢招惹他呢!”
点歌器开始播放她的歌,她去台上唱,胡太太拉着我,小声说,“林老板在会馆。”
我愣住,“哪间?”
她回答,“319。老胡在318谈生意,亲眼看见他了。”
“他自己吗?”
“对,挺低调的,估计等人。”
林宗易不会无缘无故进市区,他现在不适合露面了,绝对有大事。
319在三楼的尽头,我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朝里面偷窥,沙发上空空荡荡,整个包房一片晦暗。
我不禁奇怪,是319吗?难道胡总看错了。
我正打算退出,门后忽然传出一句,“你干什么。”
我一激灵,下一秒林宗易逼至我面前,反手关上门。
光线微弱,他穿得却艳丽明亮,骤然晃了我眼睛,我稳了稳心神,揪住他的衬衫下摆,一厘厘从皮带里抽出,“宗易,你穿橘色真显黑。”
他垂眸看我,“我穿什么都显不了白。”
我指尖描摹着上面花纹,“朱八出车祸了。”
“自己撞上车头的。”他波澜不惊,“我没时间管你。”
林宗易下颌滋长出青黑色的胡茬,很多天没刮了,硬朗的脸廓越发显得阳刚性感。
“你不放心我,今晚才过来吗?”
他移开视线,看别处,“来办事,和你没关系。”
我摸索到壁灯,准备打开,他及时摁住我手背,“不用开。”
我停止动作,“黄清照顾你,照顾得好吗。”
他笑了一声,“比你强,起码煮饭不糊,不闯祸。”
林宗易身上有一股陌生的男香,不再是乌木檀,一贯浓烈的烟草味也淡了不少,仿佛一种特调的毒,清冽厚重,吸引人迷失。
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询问声,“看到一个高个子,体型很魁梧,橘色上衣,灰色紧身裤的男人吗?”
女郎咯咯笑,“又高又猛,还打扮得这么骚,同性恋的1吗?”
男人骂骂咧咧,“老实点!谁他妈陪你调情呢!”
我一脸天真无邪,“1是什么。”
林宗易不回应,我以为他没听清,踮起脚,凑在他耳畔,“她说你是1,什么东西。”
他意味不明审视我,“你真不知道。”
我憋笑摇头,“不知道。”
林宗易眉目发冷,“撒谎的水平越来越不高明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经过走廊,他拽住我抵在墙上,身躯笼罩下来,顶紧门扶手,“别说话。”
我瞪大眼抿唇,呜咽着,“报复你?”
林宗易被逗笑,“你伤脑子了。”
我挨着他胸膛,低低的嘘声,“我看出你紧张了。”
“我紧张?”包厢没开空调,我们缠得紧,他大约燥热,解了两颗纽扣,“你如果不在,我不紧张。你在我还要护着你。”
我绞着蕾丝腰带,“我又惹祸了吗。”
他淡淡嗯,“习惯了。”
我不敢吭声,隔了好半晌,他说,“没惹。”
我抬起头,“你似乎没那么瘦了。”
他目光落在我粉嘟嘟几乎泡发的脸蛋,“不如你胖。”
那阵嘈杂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而且比刚才更多,更乱,至少有十几个人,停在正对这扇门的地方。
林宗易缓缓拉开一寸空隙,透过空隙监视外面的情况。
“冠哥,我看清了,是华子。他特意弄得花里胡哨,和平时区别很大,可藏不住气势,我一眼盯上他了。”
男人纳闷,“他应该在万隆城啊。”
手下琢磨着,“华子会不会提前收到风声了。”
林宗易注视这一幕,眼神锋利阴狠,像暗夜中的猎鹰。
男人说,“蟒叔单独吩咐我的任务,要我保密,路上我才通知你们具体什么事,谁泄密给他,蟒叔亲自泄密吗?”
林宗易面色一沉,撑在我身侧的手突然用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