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斯乾抱着我冲出台球厅,救护车正好赶到,何江也下车,朝冯斯乾走来,“我调查了林宗易,他消失期间埋伏在暗处收网,郑寅那边挖了王家很多黑料。另外他知道韩小姐的处境,是故意撤掉保镖,让韩小姐当耙子,分散王晴娜的注意力,以免集中在他身上,他无法行动。他算准您会护着韩小姐,也算准了王晴娜趁他不在动手,他和王家的纷争,他处于劣势,他设局把您搅进去,分担一部分王家的战火。”
何江面色凝重,“您为何明知陷阱还要跳,您闯入天台时,林宗易的人其实在后门出手了,您不救,他也要救,林宗易就舍得她送死吗?现在您的敌人又多了王家。”
冯斯乾将我交给医护人员,没有理会有关林宗易的情报,而是质问何江,“帮王晴娜暗算韩卿,是谁给你的胆子。”
何江低着头,“我没有背叛您。软肋越多危险越多,何况牵扯了王家,对手又是背景复杂的林宗易,不是简单的商战了,输家的赌注太大,必须拔除女人这个软肋,我打算通过韩卿激发王家和他的矛盾,借王家的手攻打他,没想到您掺和了。”
冯斯乾坐进后面那辆救护车,护士立刻围住他清理伤口,何江追上去,“商场同僚都畏惧您的杀伐果断,当初林宗易也忌惮这点,可为什么沾上韩卿,您总是得不偿失。林宗易深知她的价值才死咬不放,您反复上他的钩,已经失去华京了,还不止损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听完,他笑了一下,“何江,你明白我的底线,我厌恶别人插手我的事,擅自替我做决定。你大哥去年为我替罪,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何江说,“您可以惩罚我。”
冯斯乾命令随行的保镖,“按规矩处置。”他撂下这句,护士合住车门。
为了避嫌压住流言,两辆救护车在南北大道分开,一辆驶向人民医院,一辆驶向中心医院。
我并没受伤,可肺里呛了不少脏水,高烧发炎,第二天晚上才苏醒过来。
我恍惚中发现一副男人的轮廓,坐在窗下,气质英武却难掩疲倦,我欠身撑住床沿,脱口而出喊,“冯斯乾。”
男人不回应我,直接拉开窗帘,月色洒入窗户,林宗易那张冷峻严肃的面容在光影里显露。
我呆滞着,又重新躺回。
他声音更为深沉,“不愿见我?”
我一言不发,如同睡着了。
“想见他吗。”
林宗易诱惑我,也撕碎我,“韩卿,你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却从不相信你看不到的,这世上的情爱不是只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林宗易。”我喉咙紧涩,发音也干巴巴,“我所有的灾难都起始于你。”我笑容苍白,“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你也欠了我,我们这辈子遇上了,开始互相折磨。”
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释放出一股惊心动魄的压抑。
“担心他吗。”
我如实说,“担心。”
“担心我吗。”
我看着天花板,“以前担心,后来不了。你运筹帷幄,毫不手软,任何人都在你的局里栽了跟头,遭过殃,只有你平安无虞,大获全胜。”
我眼角滑落出一滴泪,“你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林宗易呼吸越发沉重急促,“我有过不平安的劫数,我不希望你知道。韩卿,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无所不能,像一座高山顶住你的天,你无所顾忌犯错,张扬,任性,我都可以为你收场,因此我的伤疤永远不会袒露给你。”
我别开头,一滴又一滴眼泪流进枕巾。
李渊忽然在过道敲门,“林董,王小姐要见您。”
林宗易闭上眼,“不见。”
李渊说,“她先去了一趟蔚蓝海岸,又去索文堵截您,都没堵上才来医院。兴许关于林恒,出痘快两周了,正在关键。”
李渊没讲完,王晴娜从他身后破门而入,径直走进病房。
林宗易目光随即定格在她面孔。
她不疾不徐走向他,“你躲我,连林恒的死活也不管了吗?”她指着躺在病床的我,“女人和亲骨肉,到底哪个重要。是不是她死了,你才想起你外面有一个家庭。”
林宗易起身直奔她而去,没有半分征兆,一巴掌狠狠抽在王晴娜左脸,他用了力道,绝不是浅尝辄止,起码使了一半力,王晴娜整个人飞出,摔在地板,嘴角流出一丝血。
她匍匐在地上,喘着气,不知是痛到麻木还是太过错愕,许久,才颤抖着仰起头,“宗易——”
她嘴唇抽搐,紧接着浑身都抽搐,“你打我。”王晴娜捂住肿胀的面颊,从难以置信到怒意狰狞,“她安然无恙!你打我?”
林宗易拖起她甩到床头,“砰”地一声重响,王晴娜膝盖弯曲,磕在铁架上,林宗易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擒住她脑袋,逼迫王晴娜看向我,“这是安然无恙吗。你拿人命当游戏,你配做林恒的母亲吗。”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手上又染过多少血。”她语气意味深长,“你是如何一步步垄断滨城的娱乐业,我都一清二楚,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宗易的手牢牢禁锢她,俯下身,挨着她涨红的脸蛋,“提醒我什么。”
王晴娜在他掌下,带着恨意,“提醒你的罪孽。”
林宗易眼底杀气凛冽,“原来是威胁我啊。”他将她向下压,“先算韩卿这笔账,你我之间的账,我给你时间清算。”
“我叔叔也在抢救!冯斯乾用利器捅伤了我叔叔!”王晴娜反手搪开他,“她死了又怎样!我没错,这场三个人的争夺里,错的从来不是我。”
“错的人是我。”林宗易打断她,“八年前,我不该和你在一起,五年前,我不该让林恒有机会出生。”
王晴娜脸上的激动刹那敛去。
好一会儿,她泪流满面,“你后悔了。”
林宗易说,“和你这段,我自始至终都后悔。”
她情不自禁发笑,越笑越可笑,“你后悔太晚了,我的付出和等待,你三言两语就勾销吗。你补偿我什么,林宗易。”
“你要什么。”林宗易平静凝视她,“半个索文吗。王晴娜,你认为自己值不值。”
她笑中含着泪,“我要你娶我,我要林恒不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林宗易走回窗边,拿沙发上的烟盒,“不可能。”
王晴娜猜到是这样冷漠的答案,她平复情绪,整理散乱的鬓角,“陈志承从南区调到北区,是你的手笔吧。”
我眼珠动了动。
她轻描淡写,“我忘了告诉你,我打点了监狱,陈志承会以重病的借口,保释出来。”
我握紧床单,差点惊坐起来。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晴娜,看来这八年,你没白跟着我。你很清楚我的需求是什么。”
王晴娜直视他背影,“要留住韩卿,陈志承和林冬,你总要捏住一样当筹码,林冬被冯斯乾带走了,你肯定对陈志承下手,因为她不爱你,你除了强留,没有其他办法。”
林宗易点头,“不错,思路清晰。”他坐回沙发,衔着烟冷笑,“不过很遗憾,你算计迟了,我从王威手里救下韩卿那天,就转移了陈志承,至于你收买北区,是我的圈套,我本想套住冯斯乾,行贿的罪名对商人而言是重击,可惜他识破了这一招,王晴娜,你终究有些蠢。”他说到这里,丢出一份文件,“王威不可告人的底细,我全部掌握了,想死想活,取决于你王家安分不安分。”
王晴娜眼中的崩溃一寸寸皲裂,爆发,最后沦为一片空白,像一摊死灰,“你不念丝毫的旧情吗。”
林宗易压下打火机,火苗燎红他一双幽深的眼睛,“你既然了解我如何在滨城混出头,就该了解威胁我的下场。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胁迫我,还全身而退,就是韩卿。”
王晴娜彻底僵硬。
林宗易不催,只吸烟,吸完一根,又焚上一根。
当他吸完第四根,王晴娜神情淡漠,像什么没发生过,站起拂落衣服上的灰尘,极少有女人在面对男人和情感的双重打击下还能如此镇定。
即便是我,把情场做戏当饭吃,什么德行的男人都研究透了,在得知林宗易欺骗,冯斯乾隐瞒,我同样做不到冷静。
王晴娜走到门口,她停住望向我,“韩卿。”她笑出声,“你觉得自己赢了吗。”
我不吭声,云淡风轻的姿态刺激了王晴娜,“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你照样会步我的后尘,你以为他们可靠吗。”
我看了她一眼,她说,“你最终也许比我还失败。”
王晴娜走出病房后,李渊示意林宗易,他掐灭了烟也走出,在过道站定,李渊说,“王赫五分钟前抢救无效死亡。”
我瞳孔骤然一涨。
王赫应该是王晴娜的叔叔。
林宗易淡淡嗯,“冯斯乾收到消息了吗。”
“没有。咱们是第一手消息。”
林宗易笑着说,“王家不会放过他。”
李渊也笑,“您赢了他一次,他还没缓口气,这一次,王家要压死他了。”
林宗易返回病房,站在床尾,面无表情俯视我,“你听见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答非所问,“我渴。”
他倒了一杯水,调好温度,喂到我嘴边,我没接受他喂,接过自己喝。走廊突如其来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影进入,英气伫立着。
我见到冯斯乾的一霎,眼眸不自觉涌出亮光,林宗易察觉到,脸色微沉,他走过去不露声色挡住,冯斯乾没有再强闯,缓缓止步。
他们沉默对峙,谁也不曾先开口。
良久,冯斯乾问,“她怎样。”
林宗易反问,“你以什么身份。”
他话音未落,冯斯乾一把揪住林宗易的衣领,抵向自己面前,“你算个男人吗。”
林宗易波澜不惊,“你救她一时,我顾忌是她长久。”
“她一时都活不了,谈什么长久。”冯斯乾的力气几乎扼死林宗易咽喉,“护不住女人,就干脆离婚,林宗易,你我撕破脸就没意思了。”
“你未必和我撕得起。”林宗易耐人寻味笑,“你等着接手吗。斯乾,嗜好人妻,毁掉的是你自己。”
冯斯乾一拳击中他胸口,他回击,各自钳制住,“你自以为能护住她,可你连华京都没本事保住,斯乾,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在这时说,“出去。”
他们同时一顿。
我再次重复,“我累了。”
僵持片刻后,冯斯乾先放了手,林宗易漫不经心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斯乾,说不准你即将会来求我。”
冯斯乾停在那,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开病房。
林宗易静止住,望着那扇剧烈摇晃的门扉,好半晌没反应。
李渊在冯斯乾离开不久进门,“林董,安排保镖吗。”
林宗易收回视线,他皱着眉按摩额头,“你掂量办。”
我翻身下床,朝洗手间走去,擦肩而过时,林宗易拽住我,一张脸寒意十足。他这一刻的眼神充满浓烈偏执的占有欲,强势到令人窒息,“我说过,心甘情愿留下,或者我囚住你,你自己选择。”
我无动于衷。
他伸手抚摸我脸,“韩卿,就算互相折磨,也折磨下去。”
他用力把我困在他胸膛,臂弯勒住我,我紧贴林宗易火热跳动的心脏,他胸腔仿佛海浪翻涌,狂放又激荡。
我怀孕时,正经历一生中最阴暗的时刻。
林宗易的呵护与深情,像一个温柔的魔咒,一点点植入我的世界,成为那段纠葛故事的救赎和港口。我不仅仅依赖他,感激他,我也真真切切动摇过。
我豁出命要为他留一条根,是我的报答,亦是我的动心。
但此时,我只是毫无感情陷在他怀里。
林宗易注视我,我眼里空空荡荡,分明有他的影子,可他的影子又好像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他克制着,摘下挂在衣架的灰色大衣,从病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