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回宴厅环顾了一圈,林宗易不在,李渊代替他与宾客交谈,我站到他背后,“李秘书,宗易呢?”
他扭头,“林董在洗手间。”他试探问,“您去哪了?”
“我也去洗手间了,有问题吗?”
他愕然,我意味深长笑,“他究竟在哪啊。”
李秘书越过我头顶,盯着某一处,没吭声。
我转身,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向林宗易汇报什么,他表情很不好,眉头紧皱,全程没回应。
我走过去,“宗易,快开场了。”
他心不在焉说,“我有点事处理,你进去等我,我不会耽误。”
那个女人果然没辜负我的厚望,估计是派人来威逼了,我故作不知情,“要紧吗,是索文的公事?”
林宗易笑着安抚,“别担心。”
我整理他的红色西装,非常贤惠大度,“别太辛苦,记得快点回来。”
他隐约察觉我反常,可他来不及揣测,便紧急带着男人离去。
我跟林宗易最近很僵持,我稍微流露出缓和的苗头,他必然喜悦,趁热打铁先照顾我这头,那么就冷落了女人那头,大战自然一触即发。
林宗易前脚走,我后脚叫经理,“安排好了吗。”
“按照您要求,安排妥了。”
我又命令他把我们三口的牌子也放到酒楼大堂,经理说,“这会不会天下大乱?”
我捻了捻耳朵上的宝石耳环,“出事了我兜着,谁还怪罪你们酒楼啊。”
我跟着他下楼,保安刚好搬了牌子,我没靠近,躲在汉白玉的柱子后观察场面,几乎每个走进酒楼的客人,不论是参加宴会或是不相干的,都驻足看牌子,两张牌子同一个爹,两个家庭,今夜唱对手戏,太富有戏剧性。
“她邀请了多少人。”
“一百多。”
我自言自语,“她的排场不如我大,她会气疯吧。”
我观望进出的客人,他们指着牌子上的介绍,母亲王晴娜,母亲韩卿。掩饰不住笑声。
我站了好半晌,又一辆车泊在红毯尽头,我春风满面迎上入场的周太太,“麻烦您跑一趟了。”
她拉着我胳膊,“林太太讲哪里的话呀,这不是太生分了嘛,小孩子满月酒,我也沾喜气的。”
我递给她一杯红葡萄,“万太太呢?”
“在后面呢,林太太的小公子满月,我们肯定要捧场道贺的呀。”
我其实瞧见万太太了,她就在台阶上瞪着俩牌子失神,左看看,右看看,对比着再看,她问迎宾小姐,“林董赶场子呢?他到底是谁的爹啊。”
她声调高,听得真切,周太太一愣,偷窥我的反应,我镇定自若,倒是她很尴尬,拽着万太太,“行了,你多什么嘴啊!”
她对我颔首,“那林太太,我们先进宴场了,您招呼客人。”
我落落大方,“您自便,千万不要走错了,隔壁也在办喜事。”
她们更尴尬了,我目送她们乘电梯,周太太小声说,“没什么稀奇的,王晴娜那头没名分,充其量是女朋友,韩卿这头生下的是林家的正根,豪门啊都这副德行,林宗易这两年财富暴涨,在江城最有头脸了,他的太太哪能没有容人之量呢,不过林太太的魄力咱们不服不行,分明是臊得慌的事,她硬是摆出气派的阵仗。”
“她臊得慌什么啊。”万太太揶揄,“王家都不臊得慌,林太太有名有分有儿子,她当然硬气了。”
她们越走越远,渐渐听不清了。
这群阔太平时闲得慌,谁家有丑闻,她们比喇叭传播还快,请她们就为了添把火,经过她们嘴巴渲染,闹大了才最刺激。
我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上楼直奔王晴娜的休息室,林宗易的保镖在走廊把守,我看着他们,“我一句话,你们的饭碗就砸了。”
我不是吓唬,林宗易对我的纵容,保镖一清二楚,他们明白我心思,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我抵达门口,门关得严实,我朝其中一个保镖使眼色,他敲了两下,“林董。”
林宗易声音略带烦躁,“什么事。”
保镖小心翼翼推门,“马上切蛋糕的环节了。”
他回答,“知道了。”
保镖退下,特意留了缝隙,我揭过那道缝隙窥伺里面的场景。
王晴娜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向林宗易,金黄色的鱼尾长裙衬得她更加高挑贵气,“宗易,你什么意思,打我的脸吗?”
林宗易耐着性子,“你在望海楼给林恒过生日,怎么不和我商量。”
王晴娜反问,“我作为他妈妈,连决定在哪给他过生日的权力也没有吗?”
林宗易揉眉心,“你有权力,但你做决定前要告诉我,望海楼不可以。”
王晴娜不依不饶,“就因为韩卿给她的野种在望海路设宴,我就要让路是吗?”
“王晴娜。”林宗易顿时沉下脸,“林恒是一月份的生日,你办早了。”
她面不改色,“林恒今年过阴历,行吗?”
林宗易胸膛急剧鼓起,“你是捣乱吗。”
王晴娜嗤笑,“我等了你八年,我认为你总有一天在外面厌倦了,会收心成家,这些年你从不松口,我一面忍耐,一面替你圆场,否则我父亲早就动手了,他看不惯你很久了。五年前我瞒着你生下林恒,是我擅自做主,我可我爱你,我想和你有个孩子,这错了吗?你对我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冷淡,你认定我暗算你,用孩子拴住你,我只字不提婚事,养大林恒又跟着你四年,去年你承诺得到华京就结婚,韩卿是冯斯乾的软肋,你要攥住这个女人,设下一盘大局,我相信你了,冯斯乾在你手上惨败,你该兑现承诺了,结果你却不肯离婚了。”
她抓住林宗易的衣领,“我28岁到35岁的青春,林恒是你唯一的孩子,我就算捣乱了,韩卿区区一枚棋子,也值得你发火?”
林宗易闭上眼,“局还没结束,不是我不离婚。”
王晴娜问,“怎样算结束,难道冯斯乾死了,才算你的胜局?”
林宗易松了松领带,仍觉得勒紧,他干脆扯下,丢在地板,点燃一支烟。
王晴娜冲他背影说,“林宗易,我这辈子耗在你身上了,你休想甩掉我。”
林宗易处伫立在落地窗前,望向对面的霓虹灯火,默不作声。
我回头问他们,“我来过吗?”
保镖对视一眼,“没来过。”
我十分满意,从过道扬长而去。
林宗易五分钟后出现的,正好抽完那根烟。
我挽着他手臂,“解决了吗。”
他淡淡嗯,我发觉他兴致不高,有些委屈撇嘴,“勉强你了?我不想孩子有遗憾,连满月酒都没办过。”
林宗易搂着我腰,“你误会了,是公事太复杂,我分神了,给林冬办酒席我并没勉强。”
我露牙笑,“那你高兴吗。”
我笑得天真温柔,林宗易也笑了,“你高兴我就高兴。”
七点钟仪式准时开始,原定环节林宗易牵着我手走上花台,一起切蛋糕,可李渊在上台前匆匆赶到,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眼睛往我站立的方向瞟,林宗易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我视而不见他的变化,“宗易,大家都在等我们。”
他走到我跟前,欲言又止,我依旧装傻,“你怎么了呀?”
他什么没提,只是当我牵他手时,他不露声色掠过,先我一步登台。
我心知肚明原因,勾唇笑。
他调监控了,看到保安擅自挪牌子,让李渊进行了逼问,问出是经理指使的,当然和我在幕后操纵脱不了干系。
我跟上去拿起餐刀,众目睽睽,林宗易还是依照流程握住我的手,大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女人的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停在那。
起初无人留意她,直到林宗易覆在我手背的那只手用力一紧,刀刃悬在蛋糕上一动不动。
他视线定格在远处,我循着他望去,王晴娜穿着隆重的礼服,隔空注视这一幕,“你最终选择在这里,对吗?”
宴厅刹那鸦雀无声,紧接着一些宾客认出了王晴娜,交头接耳议论,“那是滨城王老先生的独生女,与林董似乎关系匪浅?”
“你没看新闻吗?她和林董有个儿子,听说晚点入场的宾客还看见牌子了,和林太太打擂台,大门大户教养出的女儿就是不一般,砸得起场,也镇得住场,出手直接玩狠的。”
男人惊奇不已,“王家是大户啊,不少二代子弟想要高攀联姻,原来暗中跟了林董。”
王晴娜逼至林宗易面前,“林恒问我爸爸呢,我说你一定会来,你的生日爸爸不可能错过的,看来我确实不了解你。”
她移向我,我浮现出笑容,朝王晴娜得意扬眉,挑拨她的怒火,说出口的话却无辜又无害,“宗易的贵客啊。”我主动开口,“你肯来,我格外开心。”
她盯着我,不答复。
我端起一杯酒,送到她手边,“林冬太小,哭闹得吵人,宗易溺爱他,吩咐保姆抱到后台睡觉了,你要看一看他吗?”
王晴娜接过那杯酒,毫不客气泼在我脸上,“贱人,你是挑衅我吗?当初我就不该留你。”
她搅场我早有准备,换作是我,我也翻脸了,不过我装成措手不及的样子,捂着湿透的面颊,“你凭什么骂我?”
我质问林宗易,“你不管?”我眼眶瞬间泛红,很重的哭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泼我,羞辱给你生了儿子的女人,你装聋作哑吗!”
林宗易平静的面容终于涌起一丝波澜,他用我从未见过的眼神,那样深沉又心痛,掺杂了太多感情的眼神,审视着我此时的演技。
“韩卿。”他嘶哑喊我名字,“这段日子无论你做什么,我没有怪过你。我明知你是恶意的,宁可用毁掉我为代价做个了断,我依然幻想你恨我,正因有情,有失望,才恨我。”
他充满寒意的语气,我不由一僵。
林宗易问,“为什么。”
我站在原地,直视他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忽然没了底气,“什么。”
“牌子是你立在酒楼门外的。”他瞳孔遍布猩红的血丝,“韩卿,为什么。”
林宗易这一刻的悲凉神情令我窒息到喘不过气,我习惯了他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消沉落寞的模样反而像尖锐的针,扎在我最软嫩的地方,发疼发涩。
“我要所有人识破你的面目,知道你私下多么虚伪荒唐,你欺诈我,死死地捆住我不放!”
“我不放。”他双眼血红,闷钝发笑,“犯了一次错,你就再也不信了。”
我急促呼吸着。
始终沉默的冯斯乾突然出声,“宗易这点担当没有吗。”
我一怔,周围的人潮散开,冯斯乾在最角落,他有一会儿没露面了,我以为他离场了,毕竟他现身的目的是恶心林宗易,都恶心完了,他一贯不喜欢凑热闹,也该撤了。
没想到冯斯乾一直在,只是藏得很深。
他姿势慵懒倚住墙,漫不经心撩眼皮,一身酒红色的衬衣长裤极为刺眼,他衣服的颜色更相近我,我也是酒红色的礼裙,而林宗易是正红色,他手工定制的那家店临时出了岔子,原本的酒红色衬衫被剪坏了,这才用正红色补上,想必剪坏是幌子,真正的缘故是冯斯乾高价截胡了。
他晃悠着杯里的红酒,“坐享齐人之福,可不是君子。”
林宗易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眯起打量他,“冯总记性差些,不是你满城绯闻的时候了?”
冯斯乾深意十足,“我的绯闻?和谁,和林太太吗。”
林宗易凝视他走近,我感觉炮火要转移了,我需要王晴娜折腾起来,必须是她亲自闹出格了,王家才会插手,王家一旦出马,林宗易再死咬不离婚,他就没法平息这场风波了。
我夺过林宗易的酒杯,又泼向王晴娜,“你有脸闹我的场,我就教育你,什么场合你能在,什么场合不配你在。”
王晴娜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哪受过这种侮辱,当即举手扇我,我脚底一歪,她只要打下,我立刻倒地,摔惨烈点,再顺理成章爬起厮打,然而冯斯乾一把扼住她手,截住了王晴娜,“王小姐,打人的行为,最好免了。”
她蹙眉看了他一眼,讥讽说,“旧情人和丈夫同聚一堂,庆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除了韩卿,哪个女人有这份手段。”
冯斯乾发了力,面孔也阴沉,“令尊在上面待了几十年,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把柄,王小姐信吗。撕破脸从来不是难事,难在撕破脸以后,自己这艘船的人能否自保。”
王晴娜一边挣脱他禁锢,一边冷笑,“冯总很会蛇打七寸啊。”
“我只希望王小姐明白,不是任何人都惯着你的横行霸道,我冯斯乾与王家没有瓜葛,你的面子我不买。这巴掌你敢落下,大可试一试。”
他松开手退后,凌厉的目光逼慑她,王晴娜并不畏惧,她还要上前,一旁无动于衷的林宗易拉住她手腕,“晴娜,你豁得出,王家豁得出吗。”
王晴娜看着他,“今天是林恒的生日,我无法罢休。”
林宗易一甩,他迈步往大门走,迈出几步,转过身问她,“走吗?”
王晴娜没动,林宗易面无表情,“我最后问你一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