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易从我掌心内抽回自己手,我扑个空,委屈极了,“我手凉,里头没暖气,不吃不喝在椅子上坐着。”
他略有动容,偏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缠上他,冰冷的手掌钻进他衣领,埋在脖子取暖,“宗易,他们都欺负我,你还不哄哄我吗。”
林宗易焚上一支烟,断断续续吸完,我噙着泪珠的眼角无辜下垂,一颗妖媚的红痣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哪怕男人怒火中烧,也被这副娇软天真的风情消磨不剩。
蒋芸老公也来接她了,她老公在市里挺有背景,赵头亲自打了招呼,他返回的时候发现我们这辆车还没开,走到这边叩击了两下玻璃。
林宗易降下车窗,赵头说,“队里扫黄,林太太的包厢正巧是排查重点,算是一个误会。”
林宗易问,“谁举报。”
赵头回忆了下,“滨城的口音,是一个女人。”
林宗易心不在焉,“女人。”
蒋芸推搡她老公先上车,她一边酝酿情绪一边走过来,我一看,预感不妙,这疯婆娘要坏事。
果然,蒋芸哭丧似的趴在窗框,“韩卿,我老公怀疑我包小白脸了!”她眼泪说来就来,“可红杏出墙的女人是你啊!你让我搜罗各大会所,要身高180,长度18,腰宽1尺8的‘三八’鸭,我老公以为我不安分,想跟我离婚!”
林宗易神色阴晴不辨,胸腔在黑暗中微微起伏着。
蒋芸伸手抓我,“你给我作证啊!我没出过轨,你不是初犯了,你都出百八十次了。”她一撩眼睑,故作诧异,“咦?林董,您也在啊。”
林宗易看向她,语气波澜不惊,“我在很久了。”
蒋芸心虚拉扯我袖子,“我没看到您。”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林董,我瞎说的,我们韩卿可不是那么胡来的女人啊!”
一般碰上特难缠的男人,我们确实会用里应外合的招数,把男人吃死,蒋芸是好意,帮我火上浇油,逼他忍无可忍离婚,可林宗易和那群土鳖不一样,他太精了,演过头会弄巧成拙。
我接连使眼色,暗示她剧情岔了,没对上号,蒋芸也发觉气氛不对劲,她讪笑,灰溜溜撤了。
林宗易一言不发按摩太阳穴,他缓和了许久,掏出手机输入一串号码,五根手指来来回回转动手机,不知在思索什么,当他摩挲到第十一位数字时,他拨通。
女人仿佛正在等待他,刚响就接了,“宗易。”
林宗易抬腕看表,“你醒得很早。”
女人嗔怪他,“你住在我这里,每天给你煮茶,我习惯早起了。”
林宗易松了松勒紧的颈扣,“有厨师,你没必要亲手煮。”
“你不是说我煮得茶好喝吗。”女人意味深长,“以后我们结婚住一起,我愿意为你煮一辈子茶。”
林宗易说,“我猜你没睡。”
女人轻笑,“哦?这么笃定吗。”
“我认为你会在暗处看戏。”林宗易声音极其阴冷,“百丽会所,是你出手的。”
女人似笑非笑,“是啊。你对女人下不去手,我下,坏人我当,行吗?”
林宗易眯着眼,“你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我。”
“宗易。”女人打断他,“逢场作戏而已,干脆点离婚会更好。你说呢?”
林宗易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我彻底听不清女人讲什么,很快他终止通话。
一场内忧外患的婚姻,内忧折腾,外患也硬气,男人基本插翅难逃,必须尽快给个交待。
我带着哭腔撒娇,“宗易,你非要生我的气吗?”我背对他,“我喝得稀里糊涂,根本不记得撒了多少钱,你不是有钱吗?我花点钱你还计较啊。”
我赌气翻开杂志,指着上面照片,“我那些朋友在隔壁睡觉,不信你调监控,我骗你干什么呀!”
李秘书一直在打电话,安排人手回收市面售卖的杂志,他从敞开的驾驶窗向林宗易汇报进展,“《名流集锦》是全省发刊,江城就有上千个摊位,清扫一网至少要一天。”
林宗易顺着窗缝扔出烟蒂,“就半天时间。”
李秘书不吭声,林宗易没再为难他,直接调出通讯录,我一瞥,备注是老三,没多久郑寅接听,“易哥。”
“最迟中午,你销毁和韩卿相关的所有杂志。”
郑寅在那头开玩笑,“嫂子泡男模曝光了,叫小芳?”
林宗易眼底寒光冷冽,“你活腻了。”
郑寅听出他动真格的,立马正色,“我派人解决,谁不配合我当场废了他腿。”
林宗易挂断,手握拳抵在人中,像是压制火气,可最终失控了,他将手机狠狠砸向前面椅背,瞬间裂成两半。
我暗自得意,照目前的势头看,他快翻脸了,我装作受惊吓,蜷缩在角落,“宗易...”
他望着我,好半晌,忽然揽我入怀,下巴浓密的胡茬蹭过我额头,“不关你事,没生你的气。”
我不挣扎,顺从依偎他,林宗易吸烟后的嗓音低沉沙哑,“卿卿,你怎样任性妄为,我都纵容你,但你何必毁自己的清白。”他手轻轻抚摸我长发,那样刚毅英武的男人,力道却温柔至极,“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一个人,即使赢了,赢得也不解恨。”
我一怔。
林宗易从坐垫下抽出一柄匕首,刀刃崭新,锋利十足,“捅我一刀,比什么都泄恨。”
他扶着我手,一点点攥紧刀柄,刀尖指向他自己,“我车上有一支枪一柄刀,你清楚我是什么人。”他包裹着我,掌温干燥滚烫,“从来都是我对付别人,今天林太太用它报复我。”
李秘书大惊失色,试图拉车门制止,“林董!”
林宗易眼神凶狠,越过我头顶朝窗外一扫,李秘书当即停下,手滑落门把。
林宗易重新看着我,“卿卿,我有罪,你可以随意审判我,只要你放过自己。”
我视线停留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他的确发了力,并非做戏,是真心赎罪,意欲卷着我这只手扎进他心口。
“我绝不追究你,李渊会替你作证,是汽车颠簸导致我失衡撞上刀尖,而你恰好失手。”他含笑注视我,腕力丝毫未减,“刺下这一刀,什么怨恨都消了,好吗卿卿。”
我抓着刀柄,手开始战栗。
林宗易往前深顶,刹那刺破了衬衣,“卿卿,你全部扎进去,我也认。”
战栗不由自主加剧,伴随这股加剧,刀身的三分之一扑哧入肉,我想起他恶意的欺骗和戏耍,我恨红了眼,手上持续推进,直到一多半都进入他体内。
林宗易挺直脊背迎上,扼住我手腕,“解气吗?不够再扎。”
我猛地刹住,他垂眸,望了一眼扎偏的刀尖,距离心脏一寸,并不是他最初固定住的位置,我故意挪开一寸,尽管只一寸,却是生与死之差。
血迹一厘厘蔓延,他分明痛得面色惨白,这一刻倒笑出声,“还是舍不得我,对吗。”
我难以自抑发抖,匕首随即脱落,我捂住脑袋没有回应他。
他搂住我,亲吻着我冒汗的后颈。
车抵达蔚蓝海岸,林宗易抱我下去,他伤口溢出的血越来越多,他将我放在床中央,整个人无力倒下,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住床沿,伏在我上方,“一笔勾销了?”
他身体宽阔如山,又脆弱毫无血色,我说不出话,一滴温热的血珠溅落我睫毛,我骤然紧绷,他无声擦拭掉,可血浆太稠,反而在眉间融化,林宗易低下头,舌尖舔过我眼皮,他那双眼深情宠溺。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他食指戳在我心跳最快的地方,“林太太半点不心疼吗。”
我一动不动,林宗易俯下身吻我的唇,我使劲挣脱,他也耗光了仅有的体力,脸色又白了一度。
李秘书征询他意见,“我送您去医院。”
林宗易吃力倚住床头,“昨晚闹出丑闻,我受伤的事无论如何对外瞒住,避免韩卿卷进流言中。”
李秘书焦急说,“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您不计成本护着太太,她又手软了吗?”
林宗易手覆在眼睛,“死不了。”他揭过指缝,“卿卿,客厅有药箱,你去拿。”
他精壮结实的胸口完全被血水吞噬,肌肤一片刺目的殷红,我一步步后退,转身跑出卧室。
片刻的寂静,林宗易说,“通知周皖来一趟。”他压低声,“韩卿害怕,如果伤势太重,你撒个谎,就说不要紧,别让她自责。”
我冲进露台反锁了门,面无表情看着翻滚的江水。
周皖迅速赶到蔚蓝海岸,他看见林宗易的伤,错愕不已,“您遇到歹徒了?”
林宗易苍白的唇勾起一丝笑,“嗯,是一个脾气很大的小歹徒。”
周皖打开药箱,“您不是疏忽大意的人。”
林宗易面容憔悴到近乎灰白,他望向门外的我,“卿卿——”
我犹豫着再次靠近他,周皖用工具剪开他的衬衫,由于处理得晚了,皮肉已经糜烂外翻,血汪汪的一个洞,“伤很深,是面对面刺入吗?”
我站到一旁,紧张捏着拳。
林宗易在这时握住我手,“吓到了?”他笑着,“没事,我现在还有力气抱你。”
我下意识甩他手,他握得紧,我没甩开。
周皖放弃了缝合包扎,他扣住药箱,“林董,您务必手术。”
林宗易皱着眉,“家里能手术吗。”
周皖摇头,“没有急救措施,您很可能失血休克。”
李秘书立刻联系医院,架着林宗易离开,出门的一刹,林宗易回过头,似乎想要我陪着,我直勾勾盯着他身上破碎的血衬衫,一言不发回到卧室,关上门。
林宗易一连住院四天,期间我不闻不问,更没探视过,连家属签字都是李秘书请殷怡过去签的,林宗易麻醉清醒后的第三天给我打过电话,我让苏姐接,自己没接。
他出院那天,苏姐捧了一支白瓷瓶,瓶口插着一束梅花,正往书房走,我叫住她,“你先生的书房不是从不摆放鲜花吗?”
她回答,“先生说您喜欢梅花,只要他摆放,您会进屋,他就能亲近您了,否则您不肯见他。”
我一把夺过花瓶,“我不喜欢白梅,我喜欢红梅。”
我披上外套下楼,打算重摘几枝,一辆军用型的吉普从小区后门驶来,泊在我身后的空地,司机手心贴在车顶,护住后座下车的女人,女人穿着皮质风衣,鼻梁上一副茶色墨镜,个子非常高挑,足有一米七,丰腴的身材极具韵味。
她取下墨镜,我顿时认出她是在四合院里与林宗易暧昧的女人。
何江说林宗易失踪的一个月就和她同居。
我冷静打量她,她同样也打量我,凭我多年智斗小三的经验,这种场合我不会主动开口,两个女人交锋,要沉得住气,谁沉得住气,谁就胜半局。
最终是她先开了口,态度盛气凌人,“你是韩卿。”
这年头没名没分的小三仗着一个私生子,登门示威比原配还会摆谱,我不露声色鉴定她的打扮,从头到脚限量版,那种顶级客户的内部直供款,有身份才能拿下,林宗易真没亏待她,比对我还舍得砸钱。
林宗易在风月场玩得特别开,但他那么多女人,我只接触过邹璐,她其实算不上他正式情人,充其量玩玩儿,但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林宗易最看重的一个,十有八九是他儿子亲妈。
我因为他重伤而产生的那点心软,顷刻间又灰飞烟灭了。
我突然好奇,这么得宠的三儿,我俩要是干一仗,我给她挠破相,她吹枕边风骂我,林宗易又会向着谁呢?
我缓缓站起,不屑的口吻,“是你啊,我老公养在外面的女人。”我绕着她兜圈子,“岁数不小了吧,五十几了?”
女人没动弹,她的司机要推开我,女人示意他退下。
“来找我耀武扬威?”我拎了拎她的手提包带,“看来你割了我老公挺多肉啊,爱马仕铂金,八十多万吧?”
女人趾高气扬,“我和宗易之间,你了解多少。”
我默不作声凝视她。
轻敌了,对方是一个硬茬子,这气场显然不是普通小三,是至尊级的,听上去她和林宗易的关系很平等和谐,不像指望男人养活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