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易是一个很懂女人心的男人,女人一声叹息,一个拧眉,都逃不过他眼睛,我被他逗笑,“难道林董不紧张吗?”
他倚着大理石吧台,右手摇晃一杯红酒,“潇洒风流了三十八年,要被困在一段婚姻里,能不紧张吗。”
我环抱双臂侧过身,歪着头端详他,“你不像三十八岁。”
他挑眉,喝了一口红酒,“像三十七吗。”
我噗嗤笑,“像三十刚出头,林董私下保养吗。”
他云淡风轻,“我天生不显老。”
林宗易的确不显老,最难能可贵他身材也不发福,绝大多数女人一生都没遇到过,一个连眼角皱纹都长出一股极其浓烈的深刻韵味的男人,对异性是致命的吸引力。他这样类型的男人,要是钓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百分百中上钩,小女孩顷刻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冯斯乾更阴鸷凌厉一些,涉世未深的姑娘爱他的英朗皮相,却也畏惧他的消沉气魄,同样玩转情场,林宗易会比他吃得开。
“十年后,我还没老。”林宗易嘴角噙着浅笑,“或许会有很多女人羡慕你,有一位英俊的丈夫。”
我说,“我们的婚姻哪能维持那么久。”
他浅笑随即一收,搁下杯子。
我走过去,踮起脚,轻轻抚摸林宗易眉眼,我方才的角度以为是一缕浮灰,结果是天花板洒下的暗影。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做出这个动作,我垂下手的同时,林宗易毫无征兆扼住我手腕,贴在他的唇鼻,我掌心下是他笔直高挺的弧度,像巍峨俊秀的山脉,波澜壮阔,近乎无瑕。
他的手干燥温热,像焚着的火炉,细碎的火焰融进我掌纹,“我不会干涉你。”我小心翼翼往回抽,可抽不出,我索性任由他握住,“私生活随意,万一被曝光我也会履行一个妻子的职责为你澄清。假如你带女人回家,提前通知我,在你回家前我会先找地方回避。”
林宗易的笑容有点分辨不出虚实,“你很贤惠。”
他撂下这句,脸色微不可察地发沉,他走进书房,打开壁灯,我听到电脑开机的声音。
我又站了好半晌,从八点等到八点半,林宗易再也没出屋,我犹豫着去敲门,“我睡哪。”
里头没动静。
我刚想放弃,随便先找个空房睡,他在这时开口,“对门是主卧。”
我隔着门踌躇不决,“那你呢。”
又陷入沉默。
我没再打扰他,伸手推开主卧的房门,入目所及到处都是整齐的深色调,仅有的装饰物是床头摆放着一只酒红色扩香器,乌木沉香的气味从香孔渗出,浓得像是化不开。
我拾起他枕畔的一本书,在157页做了书签标记,竟然是《三国》,很少有男人静得下心读这么深奥复杂的书,我终于意识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风度从何而来,这是真正玩权谋的高手,他的格局层次算是我见过男人中最高级的了。
次日早晨我走出卧室的瞬间,他正好也从隔壁客房走出,我们四目相视,我喊他,“宗易。”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名字。
他衣领没有系上,袒露精壮的胸膛,在肚脐上半寸戛然而止,他肤色充满雄浑的男人味,仿佛泛着光泽的蜜腊,又仿佛一板稍微融化褪色的牛奶巧克力,苦中带甘,苦是他的野蛮,甘是他的温柔。
林宗易拢起衬衣,“睡得好吗。”
我回答,“很好。”
他直视我许久,“你眼下有乌青。”
我一怔,立马返回房间照镜子,他在背后叫住我,“骗你的。”
我步伐滞住,“什么?”
林宗易含笑不语,径直走向玄关,“我去公司签一份合同,中午在民政局见。”
我跟上他,“你会后悔吗。”
他换一双白色的皮鞋,“男人不吃亏,我后悔什么。”他站直,取下门后挂着的公文包,“我可不是正人君子。”
我低下头笑,“其实你是。”
林宗易逆着一束照进客厅的阳光,他目光流连过我清清净净的素颜,“好奇我不是君子时候的样子吗。”
我问,“是什么样子?”
他笑着,“韩卿,我不止外表不像三十八岁,某些方面体力更不像。”
我听得懂成年男女之间的潜台词,我正色清了清嗓子,“索文有公务,你别迟到。”
林宗易没有继续戏弄我,他转身按电梯,我送他一起下楼,轿车在台阶下等候,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他弯腰坐入,降下三分之一车窗,“十一点半,我准时等你。”
他吩咐司机开车,引擎发动时,我再次喊他,“宗易。”
他偏头望向我,我说,“谢谢。”
林宗易望了我好一会儿,不疾不徐升起玻璃,隔绝了里外,车缓缓从我面前驶离。
我回到三楼,正要开启密码锁,角落突然跨出一个男人,他一步停在我身后,我尚且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容,太阳穴就被一柄冷飕飕的枪抵住。
我认得这支枪,是冯斯乾在射击场打靶的那支仿真机械枪,虽然没有实弹,但近距离刺穿大脑,也非死即残。
我身躯一瞬僵住。
冯斯乾整个人都陷在一团晦暗中,没有现身,墙角虚掩住他半副轮廓,余下的半副在光照的盲区,避开了摄像头。
我全身是汗,不得不故作冷静,“你要怎样。”
他嗓音无比低哑,“你记得我枪法准吗。”
我气息断断续续,没吭声。
“两个选择。第一,你试一试我的枪法,第二,学会安分,马上跟我走。”
我好不容易挣逃了,不可能再妥协。
我说,“你动手了,你也要付出代价。”
“是吗?”他明白我的答案了,“这世上的事,没你想象那样简单,我从不了解代价是什么滋味。”
我战栗着,“我决不陷落在不该陷落的感情中,我不能取代殷怡,也不甘心活在黑暗里。”
“她是她,你是你。”冯斯乾的袖口敞开着,缠在手骨处的腕表传出轻微响动,如同他的心跳。
“我最后问你,跟不跟我走。”
我依旧没回应他。
我听见冯斯乾溢出一声极低的笑,“你是唯一一个惹怒我,还毫发无损的女人。”
“毫发无损。”我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你强迫我还少吗!”
砖石倒映出冯斯乾举起手臂的影子,挺拔又威慑,“如果我真的了结你,可以制造一万种意外。”
我抹了一把淌下的泪,“那你为什么没有做。”
冯斯乾扣动扳机,“吧嗒”声炸得我头皮发麻,我强撑着,脚底却不由自主发软,几乎站不稳。
他语气阴郁到极点,“你说呢?”
我眼眶通红,大片迷茫的雾气遮蔽了我视线内的一切,包括他那张脸也模糊不堪。
“我不知道。”
枪口朝皮肉里一顶,深入半厘,我条件反射般闭上眼。
“韩卿。”冯斯乾一字一顿,“你越是逃,我越不会放了你。”
我握着拳。
他忽然逼近我,“留不得,弃不得,爱不得,恨不得。”
冯斯乾发了狠,“吧嗒”二度炸响,我失声尖叫,紧接着一阵劲风从身侧一闪而过,我犹如被剥离全部力气,刹那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冯斯乾不知何时消失在空空荡荡的楼梯,只有一扇疯狂晃动的栅栏门,而不远处的墙壁上,赫然是一枚穿透墙体的圆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