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希的眼泪仓惶落下,胡乱伸手乱抓,“舅妈……”
施渡好心将她的手扶住,“就在这里。”
张晨希的手虚握着,抓着一团空气。
原来人死之后,灵魂的重量是如此的轻飘飘,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头一回痛恨自己的眼睛看不到。
连触感都消失的时候,连看舅妈最后一眼,都成了奢望!
张晨希呜呜的哭,像小时候被抛弃那会儿一样。
那时候,父母离婚,没人愿意要天生瞎眼的她。
听人说,她被丢出家门的那天,舅妈穿着一件碎花的旧袄子,背着背篓,将她放在背篓里,一步一步背着带回家,说她是家里新来的小女儿。
乡下泥土砖垒成的老房子,砖头缝里有稻草的痕迹。冬天风一吹,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作呜呜响。
小小的房子里,放着两张床。
舅妈舅舅一张,她和三个表哥一张。
舅妈没文化,镇上的好厂子不要她。
她要养四个孩子,在镇上一家饭店帮忙洗碗。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到半夜,再从镇上回来,路上会捡别人不要的塑料瓶子,到家的时候,兜儿里掏出饭店的剩菜,还热乎着。
舅妈靠着剩菜,养大四个孩子。
她记得小时候总怕夜里有妖怪,舅妈给她唱歌谣:
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娃要吃肉,舅妈兜里有钱钱。
她睡不着的时候会问,舅妈舅妈,吃什么肉?肯德基吗?
舅妈拍着瘪瘪的口袋,“我们小希想吃肯德基?舅妈明天就给你买!”
第二天舅妈卖了攒了好久的瓶子,买了四个鸡翅回来。
鸡翅真香,她和舅妈分着吃完一个,还想吃第二个,心里默默立志,长大以后要有吃不完的鸡翅,和舅妈天天吃,吃到吐为止。
成长的光阴,即便是一个瞎子,也会觉得绚丽。
舅妈从不让她吃苦,小瞎子姑娘也好好地上了学,从山窝窝里飞出去,落脚的地方是更广阔的天地。
她摸索着,在大城市安了家,靠着拍短视频活下来。
每月回老家两次,带上舅妈去镇上买衣服,吃大餐。
今天之前,她一直觉得,这样的幸福可以延续到几十年后。
“一定是骗人的!我不相信舅妈死了,你们都在骗我!”
“舅妈,我已经存够钱买房子了。到时候,到时候我把你接到我这儿来,以后我孝敬您!”
“你说话呀!你告诉我,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张晨希的眼泪灼热,从面颊滚下来,空洞的双眼头一回出现了悲伤的色彩。
王冬玲轻轻笑着,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张晨希的脑袋,“我们家小希可真争气,都能自己买房了!”
当初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来之前,王冬玲心中诸多放不下。
外甥女天生眼疾,孤身一人在大城市飘荡,该有多艰难?
她从小命苦,爹妈不要,小小一个豆丁,扯着嗓子站在大街上哭,叫人一颗心都要被哭碎了。
一时同情心作祟,她收留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换来了十多年温馨的母女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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