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车厢中间的空隙并不大，安置他们这两帮子人明显有些拥挤，但也好过两边人挤人到转身都困难的车厢。

    坐在角落里戴着黑色已经飞边了的军绿色八角帽，满脸沟壑胡须掺白嘴里一直吧砸烟袋锅的慈祥老者，应该是这行人的头领。

    可能是爱屋及乌的原因，见新来的这些有礼貌的年轻人里，还有几个因为封闭车厢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被呛得直咳嗽的女娃子，便连忙示意同行的几个老烟枪，把烟锅里还没抽完的烟丝在车墙上磕了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在面前使劲的挥舞，看样是想挥散掉眼前浓郁的烟雾。

    只是封闭的车厢里再挥舞，烟雾又能散去哪里呢，见老者沧桑的面庞已经有了些许羞红，性子大咧咧的许静连忙宽慰着，“没事的大爷，在家我爷也老抽这个，都闻惯了的。”

    “老头子也木想着会有女娃娃来，男娃子年纪到了都得抽这烟丝，熏不熏他们老汉儿没啥，就怕给女娃娃们熏坏喽。”

    这年月走南闯北很少有走单帮的，像老大爷这种聚群的才是常态，而且他们这些人还都是各怀绝技。

    里面必定会有像搭话的大爷这种，颇擅言辞的人来招揽生意，也会有一个不善言辞但心思活泛的人来活络团体间的关系，酒桌上千杯不倒的和踏实肯干的。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两个角色也是必不可少的。

    一个脾气暴躁最好面容凶狠的，负责在发生冲突前虚张声势。

    一个人高马大的，在冲突不可避免之后充当打手。

    就在郑旭观察对方人手的时候，牙齿焦黄的老先生几句唠家常的话，就基本从许静嘴里套空了他们几个的讯息。

    当然套不套的也没关系，可能是年纪到了，也可能是老人家的职业习惯。

    只要不随便跟他们下车，到运城后坐车站外的三蹦子直接回学校，必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见老人家总下意识抚摸自己侧腰，郑旭知道这是烟瘾犯了的缘故，虽然只有三站地半个小时就能到运城，车厢也是公共区域，但总归来说是自己这些人做了恶客，哪有说让“主人”家迁就自己的道理。

    想着郑旭把过正听的起劲的袁大宝，伸手在他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摸索片刻，果不其然从里面抽出一塑料兜已经煸炒好还蜕了皮的花生来，扶着袁大宝的肩膀踮着脚递给许静：“这是自己家炒的花生，许静给大爷您尝尝。”

    许静正要接过郑旭递过来的花生，没成想火车更换了铁路，一阵颠簸许静伸过来的手，一巴掌呼在盘腿坐在地上就有一米五高，背对着大伙体型跟门板似的莽汉脸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正要想跟郑旭闹凭啥翻自己包的袁大宝，也悄无声息往郑旭身后挪了挪。

    双方的气氛略显尴尬，一直眯着眼假寐的莽汉也睁开了眸子，瞪着一双牛眼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貌似还在回想自己为啥会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似得。

    好在一直跟许静搭话的老者，轻轻捅咕了几下坐他身边有些三角眼的青年。

    “二虎！”在三角眼的安抚下事态很快得以平息，只是郑旭这边还未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全都往另一边靠拢，给双方留出了些许挪移的空间来。

    “真是你个大老爷们钻什么钻。”眼见事态平息的郑旭，借着把袁大宝从身后拽出来的机会，重新把双方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自己身上。

    没搭理袁大宝的辩解，心里有些许准备的郑旭陪着笑脸，落落大方的重新扫视了一圈对面的所有面孔，连没转过头来的莽汉背影都没放过。

    心里有谱了的郑旭伸手示意许静：“来来来许静妹子，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在火车上看夜里的灯火嘛，来我着你随便看。”

    说着合上手里一寸有余满是七扭八拐文字的书籍，在尚国庆硬挤出来的一小块空间里，才跟身处走廊中间位置的许静调换了个位置。

    对于郑旭的小机灵，另一边的社会人士大都抱着欣赏或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嗷~对！大爷来吃花生。”

    调换过位置的郑旭正要重新打开合上的书呢才发现，刚刚的许静光顾着发蒙了，还没接过他手里的花生呢，那一兜子剥了皮的炒花生，这会儿还老老实实被他攥在手里呢。

    估算着多久就要到站了，郑旭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趣，把刚翻开没几页的书随手放在一旁，撑开塑料袋跟个话痨似得，跟之前的老头开始天南海北的拉呱。

    “哎，后生（嚼嚼咽你刚看的甚子书，（嚼嚼咽我看上头怎还有拼音来？”

    “外国书讲编程哩，死球难学了。”见老人家感兴趣，郑旭也抓起丢在身边的编程书递了过去。

    “我是看球不懂，但你们年轻娃娃再难也得学懂它，越有用的东西学着越难，先辈们就是吃了这方面哩亏………”老人家嘴里念叨着，还特意拍干净手上的花生碎，才伸手接过郑旭递过来的编程书，应该是摸索到封面上有尘土颗粒的存在，老人家还抓起穿在身上，已经掉色了的印有某某合作社的短袖内衬，仔细擦拭了一遍才还给郑旭。

    “您老人家放宽心，咱大周肯定越来越好，你看响江都回归了，过两年说不得还能给小日子平喽。”

    接过书的郑旭嘴里胡咧咧着，顺手又把书递给了不知啥时候，已经挪到他旁边的尚国庆手里。

    尚国庆楞楞的捂着郑旭丢在自己怀里的书，耳边听着一老一少坐在地上大摆龙门阵，那话题果不其然偏到了今年上半年，大周试飞结束的歼十战斗机身上。

    回想起之前在候车大厅郑旭说的话，就这样伴着列车哐当哐当的声响，尚国庆翻开了这本厚厚的编程书，皱着眉头啃读了起来。

    “呲呲呲~前方到站运城车站，到运城车站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带好行李物品到车厢链接处等候下车。

    前方到站运城车站…………等候下车。”

    “哎~这一眨眼我们该下车了，栓子叔你们这是到哪边啊？”一路上的胡侃，郑旭已经在老人家的指示下改口叫叔了。

    “行，你们下你们的，我们到聊城还有好几站地呢，咱有机会再聊。”

    火车轰隆隆的进站，郑旭一行人也顺利跟对方在车厢分别。

    站在运城车站外的广场上，一阵风儿拂过才唤醒了郑旭已经僵硬的面庞，价都没砍就近催促着大伙上了一辆黑三轮，说完目的地的郑旭还紧紧握着车帮，眼睛死死盯着出站口，直至从视线消失才放下心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