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吱呀呀响个不停的房间，一身豆腥味的老郑头蹑手蹑脚刚挨着床帮子躺下，孙女王翻个身嘴里就似模似样的吧砸了两口，见老郑头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丝毫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还舔着个脸企图蒙混过关，就biang叽一脚踹了上去。

    “安生睡你的吧，儿大不由娘，牛不喝水强摁头可解决不了问题。”伸手抻住了老婆子踹过来的脚，摸索着摁在小腿上的穴位，一边摁着一边低声安慰。

    别看老婆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强硬的一家之主的傲娇模样，丁点面子不给老郑头留的模样，但老两口的感情还是非常圆满的。

    不说当年在产房里拼着半条命，给老郑头家生下个独苗苗的功劳，单单就这些年跟着自个，每天起早贪黑的操持餐馆，落下了一身的小毛病，就让老郑头不忍对媳妇说一句重话。

    而每到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老郑头都会懊恼自己没什本事，给不了妻儿衣食无忧的生活。

    “哎~其实小旭上不上大学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就好。

    你没听给咱们送菜的周哥说，他邻居家的孩子就是高中肄业，现在每天跟几个头发留老长的二流子满街闲逛，听说就连少管所都进去好几趟了。”

    说着说着孙老太太就来了脾气，一使劲把捏在老郑头手里的小腿抽了回来，这脾气来的是莫名其妙，让郑老头有点不知所措。

    没办法，自己家媳妇自己哄呗，叹息一声翻过身来，伸手揽过已经挤到墙边生闷气的媳妇，轻轻拍着孙老太的脊梁安慰着。

    “小旭还是很懂事很成熟的，我已经把道理都给他讲清楚喽，他肯定不会让咱们家的皇太后失望的。”

    “去你的，连你也笑话我。”

    原本已经红了眼眶的孙老太听到老郑头不正经的调侃，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擦拭过眼眶翻过身来，在昏暗的房间里直勾勾盯着老郑头。

    察觉到媳妇审视罪犯一样眼光的老郑头，连忙收回了搭在外面的胳膊，但是紧赶慢赶还是没来的及，摸着胳膊上凹陷的牙印一脸的无可奈何。

    明明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性格跟年轻时候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暴躁呢？

    心情太好，吭哧咬一口发泄，说是舒缓亢奋的神经。

    心情不好，吭哧咬一口泄愤，这是平复内心的愤怒。

    …………

    “当年咱阿耶真这么跟你们弟兄说的？”

    “说的啥？”

    “就你刚在院子里跟小旭讲的那些。”

    “你还偷听我们父子夜谈？有没有点属于我们父子间的隐私了！”

    “切~隐私？这一大家子都是我的，你跟我谈隐私？快说！”

    “哎~只要小旭能走正路，走大路，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干系？”

    “………………”

    夫妻之间的夜话不知何时停下的，可能是老郑头迷迷糊糊打起呼噜的时候，也可能是孙老太太幻想着自家儿子一身得体的西装，手里牵着穿碎花裙子看不清脸庞的女子，羞涩的用手捂着嘴看光屁股被大鹅追着叨牛子，满地跑嘴里喊着“奶奶救命~”的胖娃娃的时候吧。

    太阳总是这世间最敬业的社畜，上下班从未出现过丝毫的迟到早退。

    街道上早起溜腿的老人家互相打着招呼。

    骑着突突突摩托车走街串巷的，是给各家各户运送订购袋装鲜奶的。

    二八大杠的后座上驮着墨绿色的搭跨，里头装的是今早才印刷出来，还带着油墨香的报纸。

    送报员往人家门口已经蜕漆了的邮箱里丢上一份报纸，摁动车把上清脆的铃铛，大长腿一甩蹬着车不见在了七扭八拐的小巷子里。

    打着哈气的郑旭走进前堂，就见到顶着一块绣花手绢的欣欣，穿着碎花裙跟花蝴蝶似得，端着油条豆腐脑在人群里翩翩起舞，一同的还有她翠铃的笑声。

    郑旭正呆呆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脊梁上“啪叽”就挨了一巴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老太太就往他嘴里塞了个面相不好，已经破了皮的大肉包，也不管儿子被噎得直翻楞的白眼，嘴里叨叨着他什么赖床，不着调的话，然后就赶忙招呼食客去了。

    一手握拳砰砰的捶打着胸膛，翻着白眼的郑旭连忙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一壶隔夜的凉白开下肚，吐着舌头大口喘着粗气这才得救。

    肚里有了包子和一壶凉白开垫底，把短袖的袖筒往肩上一撸，在脸上轻轻拍了两巴掌，快步走到笼屉前，净手后接过老妈包包子的活计。

    朝食一直持续到七点半左右才算结束，拾掇完卫生差不多八点，早饭这一家子是在忙碌中抽空吃过的，现在收拾妥当老两口把正要回屋补觉的郑旭踢了出去，就自顾自的插上门栓回屋睡觉去了。

    站在门口看着紧闭房门的郑旭一脸惊骇，他昨晚也没睡饱啊！

    离中午营业只剩两三个小时，老太太还不许他往远处跑，垂头丧气的郑旭正要去村里的小公园溜达会呢，就发现站在一边同样被赶出来的钱欣欣正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emmm……钱叔他们还没回来呢？”

    “昨晚上刚打过电话，他们现在刚到xj，要从白石出发过什么屯去看喀纳斯湖，然后过青海到敦煌………烦死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也闹脾气了，低着头稍稍鼓着腮帮子，用鞋踩着路边一枚小石子蹭来蹭去。

    说来也是，若老郑头家养孩子是以半独立政策来培养的话，钱叔家就恨不得给孩子放生喽。

    知道小姑娘心情不美丽，郑旭也熄了要各玩各的想法，说到底是有了懵懂情愫的大姑娘了，爬高上梯光腚摸虾的事，现在是肯定不能干了，挑眉顿首示意过后，俩人沿着一旁的楼梯上了隔壁二楼，也就是钱欣欣一家现在住的小楼。

    在这个万元户就能在偏远地区称富的岁月，很难想的到有半个梨园地契的钱欣欣家，究竟得有多富裕。

    今天的郑旭是真开了眼了，之前不是说没来过钱欣欣家的小楼，只是那会的他见识少眼界窄，只觉得那大彩电真好，里面放出来的画面还都是有色的！

    铺在地上的毯子踩着真软和，纯一水的木头橱柜家具，啧啧啧……那是真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