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头唯一的轨道上，静止不动的镜头闲置在一旁，做对手戏的两个演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起身摔倒打滚的动作，直到戴着草帽的制片觉得满意之后，众人才一拥而上，有在固定位置放置机器的，有给出镜演员捯饬妆容的，更有在恢复已经一团糟场景的。

    打板的场务见都准备妥当，瞄了一眼坐在录制器械后面比自己儿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制片人，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大声喊着“七镜三场，预备………起！”

    试演时还一切顺利的李琦，初次被镜头拍摄还是不太适应，好在他扮演的只是个戏份不多的小角色。

    “吒！！！”

    浑身的不自在，在与之对戏的主角一声怒吼下彻底消散，山河制影场解体后分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剧组，自负盈亏的模式下，哪怕只是节省一份胶卷的成本，他这个主演就有可能多分到几块钱。

    在主演的带动下，长街混战的戏份，以慢动作的方式，匀速顺利的完成拍摄。

    “今天拍的怎么样？”正逆时针检测拍摄效果的年轻制片听到响在耳边的声音，嗅着随之而来的酒臭，连忙从观测器前的座椅起身，神情亢奋的招呼着弯腰在他身后的导演，来验收一下他们多半天拍摄的成果。

    摇着控制速度的摇把，以不同的速度看过几遍的导演朱琪脩，接过制片递过来的凉茶一饮而尽。

    “也不违是个法子，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活’，哎对小董制片今是咱们开镜的第几天？”

    “五月中旬改制，咱差不多是月底开机，满打满算到今刚好两月。”听到询问的董制片脑子里快速计算之后回了一句。

    “不错，整整俩月咱们剧组才废了不到十份胶卷，值得鼓励。若我没有猜错都还没吃午饭呢吧？小李~小李。”

    大声叫来正帮忙恢复场地的小李，朱琪脩从裤兜里掏出一沓毛票，不急不缓的数了数刚好三百块钱，一把塞给小李大声说道：“这几天顶着大太阳拍戏也是辛苦大家伙了，买完饭剩下的买点熟食饮料，今天我给大伙儿加个餐。”

    看着撒了欢的大伙，董浩眉角局凑在一起，嘴角也下意识轻撇，只是看了看正摇晃着，推开门往房间走的老朱，话到嘴边的反驳也只好识相的吞咽下去。

    “老朱你这么说他能听得懂嘛？”

    “呦~你俩还知道我回来了啊，懂不懂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都说人走茶凉端杯撤灶，这古人还真是诚不欺我啊。”

    听出话里不对劲的张帆和副导朱琪骏，只好放开早就看腻歪了的检测器，“这才中午怎么就喝了这么多酒，这趟谈的不顺利？”

    “武打片嘛~还是很有市场的不愁卖，只是这个时间点卡的不对，非常不对。

    兄弟剧组们都趁着暑假，学校放学还没农忙之前，就零零散散上了映。

    咱们呢！组里来了个少爷，还要验证他那所谓的苦思良久，可以节俭剧组拍摄过程中无端耗材的设想。

    他那是个屁办法，预设动作后放慢拍摄谁特酿的不晓得，怎就没见到别的剧组有人用，特赖的顶破天一个月就能完事的剧本，硬生生拖到现在俩月，才完成百分之八十，再加上后续的冲洗定影，这个月底能搬上荧幕就不错了。”

    见屋里只有两位副手的朱琪脩也没了顾虑，加上酒局上又受了挤兑，压抑心里许久的苦闷一股脑全给倒了出来。

    新时代新政策，现在的剧组跟以前不一样，从直属管辖，变成了现在的挂靠，总厂今后也不再负责任何电影的拍摄，只参与影片的审核，说到底爷爷还是爷爷。

    他们这些剧组的顶头上司，依旧是已经更名并与邮政等初步完成合并的广电，不然朱琪脩怎么可能任由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少爷在自己地盘上瞎胡搞。

    “就是说咱们拍摄进度太慢，现在影院排片已经满档，等轮到咱们不定啥时候了呗？”

    本来只是以为老朱被院线的人臊了面子，无论是张帆还是小朱起初都没把这当回事，赚钱嘛，要脸还怎么赚？

    但听完老朱的话，俩人才发现，这可不光是臊面子，里头还有钱的事呢。

    俩人起初想的还挺好，等电影拍完一切准备妥当，是完全能赶上村里种完包谷，学生还未开学的空档狠狠赚一波的，但现在听这意思，人家电影院片子都塞满了，等轮到他们影片上映，这个暑期档是不大可能，事关钱财轮不得俩人不上心！

    “这……剧组里可是有哪位的外孙，院线不能拂了那位爷的面子吧？”脑瓜比较活泛的小朱盘算了盘算到底谁是爷，不确定的反驳道。

    “笑！”都没等张帆迎合，仰坐在太师椅上的老朱泪花都差点笑出来。

    “整这老半天，原来你俩还没看懂里头的道道呐。”

    这次没等小朱和张帆询问，扣着大茶缸泯了一口茶叶末的老朱就已经解释上了。

    “圈里是个人都知道，小公子拿着他外公手稿的剧本，要找个剧组验证他提出的拍摄精简法的实用性，说白了就是让他下来镀个金，这事也是咱爷们点子背，光想着能跟那位结个善缘，哪成想自己个先揭不开锅不说，就怕到时候再恶了那位，就真得不偿失了。

    再说。

    人小爷有外公和一堆的亲娘舅顶着，只需要验证“他”所提出的设想，确确实实能减少电影行当拍摄过程途中的胶卷损耗就行，至于其它人吃马嚼多出的数倍消耗，还有何时能上映又与他何干？哪怕电影不上映也无所谓，他只需要证明他‘提’的设想是正确的就成。

    等到拍摄完成，小公子爷把成果整理成册往上一递，趁着他老外公内退之前，找几个二皮脸捧捧哏，再拆借一些香火情，位置很快就能稳固。

    至于咱们几个？干他何事！”

    听到事情这么严重，小朱和张帆的心里也没了以往的悠闲，俩人凑一起提了不少馊主意，但却都被老朱一一否决，因为有小董少爷的存在，许多行内默许的规矩，他们剧组都无法正常使用，怕被有心人利用，无意间成了抹黑某位大佬虎的急先锋。

    最后发现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老朱辛苦多跑几趟，跟院线的负责人拉拉关系，看哪家兄弟剧组的片子不温不火，到时候好卖个面子，替换成自己家的片子。

    屋里三人耗着头发发愁呢，外出采购的小李终于买回了午饭，霸道的卤肉香味儿，馋的小朱张帆一溜烟跑了出去，对他俩来说，天塌了还有高个的老朱扛着，真要是被当娃样子拿的话，他们整个剧组的体量绑一块也抵不过人家一根毛的，与其在这耗费脑细胞，还不如先去填饱肚子来的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