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就听见在甬道深处,修云叔突然喊道:“大爷,你进来下,这里面不对!”
里面不对?咋不对了?
大爷爷听见修云叔喊,一边嘟囔着一边往甬道深处去看!
大爷爷走到通道尽头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感觉不好!
这里面竟然是个地窖!
或许不该叫做地窖!
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长宽都是差不多四米,高度却只有一米五!
让大爷爷感觉不好的是,这处空间绝不是那东西自己刨出来的!
四面墙壁都很整齐,上面还涂了一种黑色像掺了草木灰的泥粉,中间还立着四根柱子,顶着四根横梁,横梁上还架着木板!
这一看就是人修的地窖,只是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这地窖太矮了,只有一米五高,大爷爷他们进入都要弯着腰驼着背才能进去!
为什么修这么低呢?弯腰驼背的进入不难受吗?
大爷爷心里就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但是他不愿意往那个方向上猜想!
修云叔却没想那么多,下意识的说:“这么低,不会是有人专门给那东西搭的窝吧?”
这正是大爷爷不愿正视的那个猜想!
有人给那东西搭窝,就是有人养那东西!
这跟那东西自己在这找了个窝儿住着完全是两回事儿!
因为它害了人了!有人养和没有养能一样吗?
大爷爷心里下意识的想否认修云叔的这话!
但是……
这时我爸和良儿爸要着两个火把也弯着腰进来了,火把的光比修云叔手里那破手电的光亮的多,一下子把这地窖里完全照亮了!
这时,大家就看见,在西边的那面墙壁中间,放着一套大伙都特别熟悉,又觉得怪异的东西!
熟悉的是,那是那时家家户户堂屋里都有的东西:靠着墙放着一张条案,条案正中放着一个黑瓷香炉。
条案的前面放着一张四方桌,四方桌的两边,放着两张圈椅!
那时候我们村里家家户户的堂屋里几乎都是这摆设,唯一有一点儿不同的是,在条案后面的墙上,我们家里都挂着一副中堂,也就是福寿?三仙和松鹤鹿之类的吉祥画,然后在香炉的后面,是‘天地十方神灵’的牌位。
这里却没有!
而让大家觉得怪异的是,这里的条案,方桌,圈椅,都是特小号的,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那么大,方桌条案还没有人的膝盖高,圈椅更是还没有马扎子大!
这么小的桌椅,这么矮的空间,总不成这里当初是给孩子们做的过家家的地方吧!
大爷爷心里多么希望这里就是给孩子们玩的地方啊!
但同时他心里又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更合乎情理的解释——虽然他不想这样想——但事实应该就是这样的:这条案方桌圈椅,是做给那人脚獾用的!
或者不能这么说,那人脚獾即便再像人,也不会坐椅子,应该说是养人脚獾的人,把这东西当人来养呢,所以给它做的人用的东西!
这桌椅就再次证明,这东西不但是人养的,而且还把它当人养!
大爷爷心里沉重起来,很不舒服……
我爸和良儿爸也同时想到了这里,都皱起了眉头,脸色不好看起来,但都忍着,没有说话!
他们都希望,或许还有别的发现,证明他们心里的猜想是错的!
修云叔没想那么多,因为在大爷爷跟前,他还习惯性的把自己当个孩子,不愿意操那么多心!
“这是……”这时他也觉得不对了,站在南墙和西墙的墙角处,看着眼前的那个长榻,犹疑着,说不出话来:“大爷,这个……”
地下的这片空间并不大,长宽都差不多四米,在两个火把的照耀下,已经一目了然了,这里面的东西特别简单,除了西墙中间这处方桌和圈椅,就只有西南墙角处的那张长榻!
大家伙也早就看到那个长榻了,只以为那也是给那东西做的小号的床,但听修云叔的喊声,到近前一看,大爷爷,我爸,良儿爸三人心里就又是一沉!
那竟然是一个长条匣子——这东西不常见,但他们去年都见过一个差不多的!
它或许应该叫做棺材匣子,是小孩子夭折后用的小号的棺材,去年俊儿那一个,还是大爷爷跟平梧爷爷亲手做的呢!
四人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都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他们都害怕,这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具孩子的尸骸!
他们一时紧张,竟都不敢去开这匣子!
还是修云叔年青,而且没有孩子,对关于孩子的事情上,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他上前一步,掀开了那盖子!
四人都松了口气,里面没有孩子的尸骸,只有几件孩子的衣服!
我爸和良儿爸看见那几件衣服,刚松了一口气,等到看第二眼的时候,脸色就又突然大变!
那里面的衣服是两套,样式是一样的,背带裤加小西服,一个是黑白格子的,一个是黑白格子的!
这两件衣服……
良儿爸连忙把这两套衣服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脸色异常难看的看向我爸!
“是良儿和承儿的!”他对我爸说。
那时候村里的孩子穿的衣服其实差不多,一般很难说一眼就认出是谁家孩子的衣服,但这两件衣服却很特别!
那个时候是九二年,村里大家也都穷,孩子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不露肉就行,肯定不好看,孩子又都是放养,穿衣服又费,屁股和膝盖上几乎都有补丁,看着都是破破烂烂又土里土气。
九一的时候,良儿爸妈,我爸妈带着我和良儿去县城里玩,有一家新开的照相馆,他们就想到要给我俩照张相!
七八岁的孩子嘛,洗的干干净净,换上新衣服,柔光一打,那都是漂亮的跟仙童似的!
我妈和良儿妈,看见从来都是土头土脸的我们俩,现在突然发现我俩竟然漂亮的跟仙童似的,那喜欢的都发蒙了!
然后,就在发蒙的状态下,被那摄影师一顿夸,夸的七迷三道的,就把我和良儿照相时穿的背带裤小西服买了下来!
估计是花了好些年没有花过的大价钱!
回到家清醒之后,那个心疼啊,恨不得揍我和良儿一顿,我俩那个无辜啊,我俩那时候对漂亮衣服还没什么欲望,就觉得那东西还不如换一顿肉饺子呢!
幸好我爸和良儿爸知道是那俩妈自己迷糊了,这一顿打我们当时没挨上。
不过,到底也没省下来!
过后几天,那两套衣服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我妈和良儿妈心上又被剜下一大块肉,那个心疼啊,非说是我和良儿偷偷穿出去,然后天热又玩的兴起,不知道脱哪儿去了!
她们揍了我们一顿还不算,还都发誓以后再也不给我们买新衣服了!
这件事是我的良儿小时候受过的最大的委屈!
良儿爸和我爸对这两件衣服当然记忆深刻!
当然,他此时肯定不是心疼这两身漂亮的衣服!
而是揪心,我和良儿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东西偷来的?
它偷我的良儿的衣服干什么?
如果只因为这两件衣服漂亮,那还是个好消息……
但那东西分的清什么衣服漂亮什么衣服不漂亮吗?
所以,他偷我的良儿的衣服……会不会是要害我的良儿呢?
大爷爷镇定了一下,沉声说:“莫担心,那东西已经死了!有啥妨害都没关系了!”
我爸和良儿爸还是后怕不已,幸好!幸好!幸好那东西被打死了!
这时,他们也冷静下来,也不再顾念心底里那个不愿意去想的猜测,对大爷爷说:“这东西,像是人养的!”
大爷爷也点了点头,他虽然实在不愿意这样想,但事实就是这样……
“会是谁养的呢?”良儿爸问。
大爷爷没有说话,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答案,只是还是不愿说出来!
这东西的窝座在娘娘庙的后院里!
庙里是有庙祭的,庙祭就是神婆巫汉的角色,神婆巫汉养小鬼不正是他们的传经艺能吗?
虽然老奶跟别的地方的神婆巫汉不一样,从来不说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儿来吓唬人,也从来不做些诡异古怪的举动来让人畏服……
她平和,慈祥,总是笑着对人,身上的衣服也整洁,行为也温和从容,总之呢,给人感觉是一派光明气!
但是……这被养在庙里的人脚獾,总不能说跟她没关系!
“老五!老五!”大爷爷突然冲外面喊道。
“哎!”五爷爷应了一声,下到坑底,来到甬道头处,看里面要弯着腰才能进去,他便懒得受那个罪,在甬道口问大爷爷:“干啥?”
“这人脚獾是庙上养的吗?”大爷爷问他。
五爷爷老了之后就住在庙上了,在庙里住了十几年了,庙里常年就五爷爷和老奶两个人,老奶要是养这人脚獾,应该瞒不了五爷爷的!
“那东西是人脚獾?”五爷爷先怔了一下,然后才摇了摇头说:“不是庙上养的,我没见过……”说到这儿,五爷爷沉吟了下,问:“那东西真是人脚獾?”
“看着像!”大爷爷答道。
“那就难说了……”五爷爷却又说:“去问问老奶吧,她总说修行,修行,不知道会不会也学王娘娘一样养只人脚獾……”
修行,修行……
这两个字确实是挂在老奶嘴边的话,但是她却从来不说她在修行什么?
王家家传的修行,在一九零零年道台府灭门的时候就断了,那一代的人几乎死绝了,家传的书籍文字也都丢失了,现在口耳相传的只言片语就剩下‘隐居独善,厉志力行……’之类的话了。总结起来,似乎是修善道,得善果,但善果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真的会像王娘娘那样,留得一丝灵明在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