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水榭的海棠终年不谢,似乎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处于最繁盛的花期,密密匝匝的花朵遍布枝头,偶有开到极致的花瓣飘然而落,渐渐在树下、路边铺出一片粉白色的花毯。
楚晚宁看着这熟悉的景致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似乎从红莲水榭建成起,前世今生,这里的景色都不曾变过。
正因为这种一成不变,偶尔让楚晚宁有种身处前世噩梦的错觉。
肩头猛然一重,微凉的风瞬间被隔绝在外,楚晚宁没有回头,他抬起手自己整理好了披风,然后,似有些无奈的说道:“白何,我说过,你在死生之巅一天,便一天是我楚晚宁的客人,你实在不必如此。”
“能照顾仙君是我的荣幸,更何况,仙君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我是必须要报的。要是仙君觉得我麻烦,我会离开。”
白何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几分失落。
“然后再躲在哪里,趁我不在,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落?”楚晚宁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
白何郑重的点了点头。
楚晚宁顿时语塞。
自白何出现,这样的对话出现了不知多少次,唯有最初的几次,白何听话的“离开”了。
只是,自此,红莲水榭就开始闹怪事——随拿随放的书册突然规规矩矩的呆在书架上;昨晚破了的杯子片刻间没了踪影,桌子上多了套崭新的茶具;胡乱堆着的衣服被人洗的干干净净,整齐的放在衣橱里……
那时,楚晚宁刚在这个尘世醒来不久,神志还有些恍惚,以为刘公尚在,自己也仍在踏仙君的囚笼里,一时间也没察觉到异常。
大概一年半前,楚晚宁醒来,看到守在床边的薛正雍,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薛正雍跟他一样尚有牵挂未了,无法转世,以致死后继续在死生之巅徘徊不去。念及过去种种,楚晚宁悲从中来,落下泪来,语带哽咽的跟薛正雍道歉。
薛正雍认识楚晚宁那么多年,哪见过楚晚宁这般脆弱的样子,顿时吓的目瞪口呆,又听到楚晚宁说什么没有护好墨燃,以致死生之巅覆灭,众人含冤而死,不能超生,更是被吓的不轻,以为楚晚宁被夺舍了。
修士对夺舍重生一事并不陌生,只是楚晚宁的情况到底奇怪——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昏过去,一睡十多天,一觉醒来,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偏偏楚晚宁还记得他是谁,记得自己是死生之巅的玉衡长老,记得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事。
薛正雍百思不得其解,情急之下只得召集众长老商议。
楚晚宁少时出山,在尘世沉浮那么多年,也算是见惯了风浪,但眼下的情况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薛正雍连珠炮似的问话让楚晚宁察觉出异样,待见到死生之巅众人,饶是见多识广、学富五车的楚晚宁也惊呆了——他竟然真的重生了。
时隔十年再见到故人,怎么说都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只是,再大的欣喜,在十几双探究的眼睛下也会消失无形。
更不用说,楚晚宁心中还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给墨燃种下八苦长恨花的人,十有八九是死生之巅的人,只是这人究竟是谁,楚晚宁一直没能找到答案。
楚晚宁知道,即使宽厚如薛正雍,知道了墨燃前世的所作所为,也会毫不犹豫的在事情发生前就选择斩草除根!
所以,有关墨燃的一切,他不能透露分毫。楚晚宁不善说谎,重生的魂魄又很虚弱,勉强应付完众人的问话,早已累的神志都昏沉了。
此后,楚晚宁休养了近一个月才终于彻底恢复。
在这段时间,死生之巅的尊主和长老们讨论了很多次,都没能得弄明白楚晚宁究竟是被夺舍了,还是身体出了什么岔子。
毕竟,楚晚宁虽修为强悍,但灵核脆弱,身体也较一般修士脆弱很多,甚至每隔七年都要闭关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安然度过下一个七年。
几番讨论后,众长老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玉衡长老大概是上次封印鬼界一不小心中了招,那些奇怪的话,大概是鬼界邪祟试图扰乱玉衡长老的神智而留下的后遗症。
对此结论,楚晚宁觉得很是哭笑不得,鬼界那些东西哪能奈何得了他?只是他死后重生之事过于匪夷所思,自然更不能说,只能选择默认。
大概是前世楚晚宁几番消耗自己的魂魄之力,才导致重生后的魂魄虚弱了不少,时不时地就需要贪狼问诊下药。
贪狼虽看不惯楚晚宁,却是个相当合格的医修,且他对楚晚宁的病况相当感兴趣,一心扑在病情上,浑身的尖刺也收敛了不少。
楚晚宁重生后更是格外珍惜死生之巅的一切,对贪狼的态度更是和缓了许多,一来二去的,一向看不惯彼此的两人竟然也和谐了不少。
但楚晚宁怎么也没想到,他意外重生一次竟还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死生之颠。
楚晚宁是在一月一度的弟子考核中突然晕倒的,后来更是一连多日不醒,连贪狼都查不出病因来,薛正雍急的团团转,薛蒙更是几度险些跟贪狼动起手来,一时间,玉衡长老病重一事传的整个死生之巅人尽皆知。
楚晚宁虽为人严厉、不懂变通,奈何实力强劲,人又长得好看,在死生之巅不乏敬慕者,那段时间,整个死生之巅的都有些死气沉沉的。
同时,楚晚宁的异状更是让薛正雍等人忧心不已,不免又传了些风声出去,一时间,死生之巅表面安然无恙,暗地里却是愁云惨淡。
故而,薛正雍和众位长老商量出结果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死生之巅的弟子,那些本来就对楚晚宁又怕又敬的弟子更是唏嘘不已,想到楚晚宁又是补天裂,又是镇守鬼界结界,实在是个以身作则值得尊敬的师长、长辈。
一时间,玉衡长老声望一时无两,本就蠢蠢欲动想拜楚晚宁为师的弟子更是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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