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场里面有许多个汤池,除了温度不同的,还有牛乳池、药浴池、硫磺池等,所有的池水皆是此处开凿的天然汤泉水。
池子之间有绿色景观,有些是花朵有些是树木,一眼望去曲曲绕绕、层层叠叠,正可谓:雾气缭绕水云间,一重山水一重仙。
场地的东侧是自山石而下的瀑布,夜幕的映衬下,犹如一道白练劈过星空。瀑布之下设置了一只绞盘,绞盘连接着一只大水车,利用水流冲刷之力带着水车转动,将山上汤泉之水导出,顺着蜿蜒的沟渠,汇聚到一片巨大的汤池之中。
秦桑罗深觉这个设计有趣,拉着唐妙麟和穆兰首选了这片汤池,进入之后才发现,池子里有许多金红色小鱼,这些鱼不怕人,还会贴上来绕着人转。
双手捧起水来,能捞到来不及逃走的小鱼,池水清澈,小鱼到了手中颜色更为鲜亮,像散落了一手的红玛瑙。
玩了一会,穆兰说要去热一点的池子里泡,她身子易寒,这池子里的水泡不得太久,让秦、唐二人自己玩耍不用陪她。
秦桑罗将身体放平,拉起裾服下摆,露出修长的腿,然后嚷着要唐妙麟也这样做,两人来比比腿。
事实证明,秦桑罗所谓的长腿,是以她的身高比例来看的,唐妙麟的腿才是真的长,而且笔直。最美的是小腿部分,她跟腱很长,腓肠肌位置偏上,形成弧度优美的小腿曲线。
秦桑罗从前就羡慕这种大长腿,这下直接上去摸了两把,把唐妙麟痒的直笑,秦桑罗道:“阿妙,你的腿真美!我好羡慕啊……”
唐妙麟嗔道:“我才羡慕你呢,全身皮肤白嫩的犹如那池牛乳一样……”
秦桑罗跟她关系亲近了,说话开始没羞没臊口嗨起来:“啊哟,我只露腿给你看,你怎知我全身皮肤怎样?你是我夫君吗?”
唐妙麟被她这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哪有未出阁的娘子说这些的?她红着脸呸了一声:“秦桑罗,你可真是……不知羞啊……”
秦桑罗上来兴奋劲儿了,就想看唐妙麟奶凶的样子,有一种女性天然的可爱感。她撸起袖子,用手捏住唐妙麟下颚道:“你现在才来后悔可来不及了!信物都交换了,以后便是我的人!”
唐妙麟将水哗地泼撩到秦桑罗脸上,笑着道:“让我瞧瞧你这脸皮是不是水都泼不进……”
两人相互撩水嬉闹了半天,直到闹累了才罢。
玩够了又换了个池子,这个池子水温高,按唐妙麟的说法,蒸汗可以提升血气、排出毒素。
正闭目发汗,听得哗啦哗啦水声,秦桑罗抬眸一看,一名女子一丝不挂走入水中,身材很好,只是身上有零星红点,让秦桑罗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看过的岛国动作片……
她梳着大垂发,两鬓留着发披——这是典型的倭国发髻。
这名女子进入水中坐下之后,转头看向秦桑罗与唐妙麟,然后将头低下对她们行了个礼。
两人只得回礼,秦桑罗认出她来了,她是那名艺伎。
唐妙麟用眼神对秦桑罗表示了内心的震惊,秦桑罗耸了耸肩,她知道倭国人全裸泡汤是很常见的,他们把汤泉当做是每个人都要找寻的“心灵故乡”,认为在裸泡的情形下,人们更可以袒然相对、涤荡身心、融入自然。
在倭国,男女混浴也不是甚么新鲜事……
此时牛乳池那边也传来哗啦啦入水声,接着有女子说话声——
“今日来的迟了。”
这好像是晋陵县主的声音啊,因时间有些晚了,大部分人早已泡过汤池,所以浴场内人并不多,方才进来也就见了三五个人而已,但这里树丛层层叠叠的,看不到所有人也是正常。
另一名女子道:“谁叫你睡那么久呢……”
“呵——”晋陵县主打了个呵欠道:“来迟些也好,人少,咱们可以在此随意说话。”
“嗯!盈盈来这边靠。”
又一阵水声之后,县主语气轻松又有些好奇地道:“盼儿,你觉得我小舅如何?”
“嗯……这如何说啊?”
“你如何想便如何说,还是你对他没意思?”
另一个女子犹豫了半晌才道:“是他瞧不上我罢,昨日赏花宴你也看到了。”
“我小舅一直便是那个样子的,他从来不理女子,不过若是你能惹他心动,那日后他定会专心待你,毕竟他与我阿兄不同,我阿兄倒是待许多娘子都很亲热。”
女子笑道:“你怎地如此说崔世子?他可是你兄长呢。”
晋陵县主:“虽然他是我兄长,但我晓得他不会一位好夫君的,倾心于他白白浪费心意。”
正此时,另一头的池子也传来女子说话声音,距离秦桑罗这边太远了,因整个浴场充斥瀑布的哗哗声,根本听不清。
晋陵县主声音放低道:“那边好像是张家几位娘子,那位张献韵是苏夫人从前的闺中好友。”
“出事的那个苏夫人?”
“对啊,我瞧着她们几个都不怎么伤心的样子。”
“大概是女子出嫁久了,情谊便淡了吧。”
秦桑罗指了指那边,又指了指自己和唐妙麟,然后比划了几下又摆摆手,唐妙麟笑了,点点头在水下拉住她的手。
这名艺伎看着她们,面无表情,大眼睛黑漆漆的。
隔了一会才听县主又道:“张献韵在教训张献仪呢,那个张四娘子倾慕我阿兄许久了,我阿兄对待许多娘子都是那样,他觉有趣便逗弄几句,根本未想婚嫁,张献仪竟是当真了……我阿娘在帮阿兄物色世子妃人选了,怎么也轮不到她的……正巧你阿爹也在为你操心婚事,所以我阿娘才会想到岐王。”
秦桑罗听了一会,全是些女子间的话题,若是被发现恐县主会生气,更何况……这倭国艺伎在这裸着,她不尴尬秦桑罗尴尬,于是指了指另一头,唐妙麟会意,两人轻手轻脚离开高温浴池,绕路去找穆兰了。
穆兰的水池里还有两位娘子,是闻千千和她的婢女康丝,穆兰在与闻千千说话,秦桑罗见此情形,觉得她们也不方便去打扰,毕竟自前年之后穆兰与闻千千似有隔阂,现下能说说话,兴许就把隔阂打破了,她们在旁反而误事。
唐妙麟主张去药浴池子泡一会,她懂医理,自然知晓这样对身体的益处。
秦桑罗问唐妙麟能不能分辨出药浴池里的中药方子,唐妙麟仔细闻了闻道:“何首乌、乳香、没药、桂枝、红花……还加了降真香……是那种花蜜调的降真香,真是奢侈。降真香很珍贵的,它是黄檀属植物与动物所结出的香材,张衡在《西京赋》里写过‘植物斯生,动物斯止’,这降真香便是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秦桑罗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被阿妙科普了这么多东西,她也闻了闻,这药浴池除了药香味确实带着一种甜蜜的花香味。
“降真香很珍贵吗?不知我们王府有没有。”
“嗯……降真香既是香材也是药材,以岐王的身份府里怎会没有?”
“对了,阿妙你听过‘雪中春信’吗?”
“没听过,那是何物?”
“是我们王爷熏的一种香,制法很是繁复!要甚么绿鄂梅花蕊尖上的雪,再配沉香、檀香、丁皮梅肉甚么的,香气非常好闻,我还想如果你有甚么简单的法子能炮制出来分我一些呢。”
唐妙麟笑道:“岐王是调香高手你不晓得吗?这款香恐怕是他特制的,别人没有的。”
“那便无法了……”
两人又聊起了顾微雨案、闻千千遇袭和段元洲摔马,如果这三件事都是一人所为,那此人到底为何要这样做?
秦桑罗隐隐约约觉得这几件事有一条线连着,但是他们暂时还未能找出这个线头。
就这么说说聊聊,时间已经过了亥时了,穆兰来找二人,表示该回去歇息了。
秦桑罗眼见这一日马上要结束了,估摸着不会发生甚么事情了,随即点头同意。三人起身去往洗浴室,又冲了一遍身体,便换上干净衣物准备离去。
“啊——啊——”
“啊——”
还没出大门,便听见浴场里面有女子的尖叫声传出,秦桑罗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放下篮子往里跑。
冲进浴场,只看到张献韵、张献仪站在池中朝一个方向张望,张献韵捂着嘴,眼睛瞪得很大,一脸惊恐。还有两名女子站在岸上,想去探究发生甚么又不敢的样子。
秦桑罗顺着她们的目光瞧去,发现是水车,水车旁边有人站着。她不知如何上去,正在找路,唐妙麟一把拉住她道:“阿罗,跟我走,我晓得如何上去。”
“你怎知晓……”
“修建这座浴场的工匠与我爹相识,当初施工之时我来过。”
唐妙麟带着秦桑罗拨开一处树丛,找到一条小径,顺着小径上了小山台,上去之后一眼便瞧见了崔娘子。
崔娘子距离水车比较远,跌坐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抱着膝盖,脸上全是泪痕。
透过缝隙能看到县主站在水车后面,秦桑罗立即绕过水车,发现县主脸色惨白,紧紧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车下面。
她也甩脸看去——
那是个非常惊悚的画面……水车下面水渠里躺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头发在水塘里一荡一荡的,穿着红色和服,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球凸起,舌头伸出,脖子一侧已经形成开放式伤口,鲜血顺着脖子流入衣领。
她的头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颈子几乎给勒断了,脸上还留有水痕,不知是溅上去的还是泪痕。
和服的下摆大开,她的一条腿就那样暴露在月光之下,惨白惨白的,和服已经基本湿透。
水车在几人的静默之中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