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寇玉璃平躺在床上,手里举着把玩莲华妃给她的那块玉佩,本想临动身前小憩一番,可是横竖睡不着,轻叹一声,便把玉佩收进怀里。
寇玉璃把东西都取出来,最后再看了一遍布防图,默背了一次三层巡逻换岗的时间,最后确认无误后,点起蜡烛把图纸烧成了灰烬。
回屏风后更换衣服,寇玉璃重新换上自己那套干练轻巧的旧衣服,莫名的感觉有些久违了。
果然还是这样适合她。
长发高束的寇玉璃站在镜子前叉着腰,又变回了从前那副假小子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套上银月手,用泡过墨水的黑绷带缠上,遮掩上面荧光粼粼的质地,而后寇玉璃就借着夜色悄悄翻窗户离开了屋子。
神袂宫晚上若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进出的,贵妃要外出也需要通报,寇玉璃也没摸清楚这些禁卫一个个的到底都是什么水平,本着小心为上,自然不会走前门。
三两下翻过宫墙逃出神袂宫后,逃离皇城的计划就正式开始了。
在皇城这种走错一步就小命不保的地方偷鸡摸狗,寇玉璃就算当惯了侠盗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在皇城偷人,也算是她职业生涯史上的亮点了。
夜色渐深,今晚更是个连月亮都被乌云遮掩的夜晚,寇玉璃有些庆幸,至少天时站在她这边,而且直到逃出后宫也没有突然遇到巡逻禁卫,这至少证明一切都还在计划之内。
祈安宫离神袂宫不远,出了后宫更是翻过几堵墙就到了,寇玉璃蹑手蹑脚的来到缭心殿后窗前,轻声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小半会,背着箱笼的方青涯就打开了窗户,小心翼翼的翻了出来,再把窗户关了回去。
二人就这么蹲在窗户底下靠着墙,也不管先前有什么争执,走到这一步了彼此早已是性命相托的人,此下相视不由一笑。
“我笑你呆,你笑什么笑?”寇玉璃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方青涯笑容不减,“小生笑你又长回去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穿着这身衣服就像个半大孩子。”
寇玉璃作态愠怒,“你敢有意见!”
“不敢不敢,小生还是喜欢你这样穿,处着舒服没压力。”方青涯摇头晃脑的说着,被寇玉璃白了一眼。
“就你贫嘴……没东西落下了?我说你就不能换个玩意背吗?这破箱笼又大又碍事。”
“嘿嘿,不碍事不碍事,它跟了小生快十年了,怎么能在这里丢下不管。”
“唉,算了,跟我走赶紧的,我停你停,我走你走。”
“了然。”
说罢,两人立刻就动身逃离。
有了银月手巧妙而坚韧的机关丝,寇玉璃可以轻而易举的帮不会武功的方青涯翻过高耸的围墙,而皇宫内几乎是字面意义上的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之森严容不得他们犯半点差错。
翻过出祈安宫,二人便来到皇城内层最外围,也是离开皇宫内部的最后一层围墙。
寇玉璃抬手拦下了方青涯,围墙后方明显灯火摇曳,轮换的哨岗禁卫还没有离开,二人靠着墙离得近,再加上夜深人静,正好还能听见后面人的谈话。
“哈……真是有够烦的,都要回老家了还值夜班。”
“谁说不是,唉,好几个晚上连个月亮都没有,这夜晚出个门都心慌,也不知老家里的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说来你不是天京人,老家是在幂州是吧?”
“嗯,现在到处都传幂州廉川城失陷,景王麾下的丰州军兵临望城,离祥丰城也没多远了,我得在战火烧到老家前赶回去才行。”
围墙后传来一声长戟相碰的轻响。
“没事的,兄弟,别太担心,景王虽然起兵造反,但实话说,他仁义名声在外,不会滥杀无辜。倒是这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嗯?你又在飞鹰司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你可别跟其他人说,有传言隋州和朱州也有平民造反起义。”
“靠,那群吃里扒外的北佬,又想南下抢东西是吧!”
“难说,难说啊——哎,时候差不多了,回去回去。”
“走吧,困死了,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围墙后的灯笼光亮也摇晃着离开,寇玉璃和方青涯面面相觑,默契的把好奇心憋住,没有讨论刚才听到的消息。
寇玉璃飞身上墙,垂下银丝帮方青涯翻过高墙。
“快,翻过这堵墙我们就不能停下了!”
方青涯跳下墙踉跄了几步,果然看见前面宫墙的灯火在远离,新的哨岗在换过来,这就急忙跟上。
“嗯?”
换岗的禁卫把灯笼转到墙边,只见红墙上有个脏兮兮的脚印子。
前面带路的禁卫也停下回头,“怎么了?”
“没……管他呢,掉的脑袋又不是老子的。”
提着灯笼的禁卫嗤之以鼻,转回来接着往岗位去,不一会便走远了。
高墙后方,藏在道旁花草丛中的方青涯被寇玉璃紧紧捂住嘴,寇玉璃一直抬头看着墙上方透过来的灯光,直到它渐行渐远,才松开了方青涯的嘴。
“哈、哈——差点,差点憋死了。”
“你憋死?!我才要被你吓死呢!”寇玉璃压着声音骂骂咧咧,“刚才要不是我手脚快,把你从顶上拽下来,我俩就被发现了!”
“那、我们这是在哪?”方青涯不敢反驳,只好问问下一步计划。
周围是方青涯完全没见过的路,夹道两旁被精心裁剪的花草灌木,不像是外部道路。
“这是中层的迎宾道,跟我来,那边有下人白天干活走的小后门,从那出去再翻两道墙就到皇城城墙下了。”
“还翻?!”
方青涯平常就不干这种上蹿下跳的活,实在累得郁闷,但也只好闷头跟上。
寇玉璃三两下撬开了后门门锁,看左右无人,便挥手让方青涯跟上。
可方青涯一走出这小后门,后颈却突然汗毛倒竖,急忙抓着要走的寇玉璃。
“怎么了?时间不等人,换岗快结束了,下一班要等一个时辰!”
寇玉璃本来还着急得很,可回头一见方青涯的白色瞳孔紧缩,顿时就心里一沉,愣在了那里。
一阵阴冷得不自然的寒气在他们脚边吹过,方青涯咽了咽唾沫,寇玉璃也不敢动弹半分。
月黑无光,寒气浮白,沉重的脚步声忽然踏出,一袭如同血荆棘般的粗犷红发在二人余光中的幽暗缓慢掠过,寇玉璃连心跳都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