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莞青阁里，寇玉璃花钱打点后轻易就通过了层层选拔，但当领到那件稍显秀丽的宫女服的时候，仍然不免得有些头大。
让她穿着农家女的布衣裙进行选拔已经是极大的挑战，现在还要穿回这种轻飘飘的衣服，不免勾起她年幼时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但来都来了，她总不可能因这点事退却。
沐浴更衣后，寇玉璃洗干净了脸上伪装的雀斑和头发上故作肮脏的灰尘，重新绾发，看了一眼配发的几瓶子胭脂女红，又想起外面那大太监的话，不由得一叹。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寇玉璃已经有许多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但当她再次打开这些胭脂水粉的时候，仍然能轻易分辨出哪些好，哪些坏，哪些适合她，哪些又是过分的打扮。
每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恨极了自己生在青楼，偏又继承了她娘亲的容姿。
“萧红云。”
负责监督新宫女仪容是否合格的大太监柳洞洞捏着兰花指，对着旁边小太监捧着的花名册念名字。
“到，柳公公。”
“白问晴。”
“到——”回应者懒洋洋的。
“金如意。”
“到。”
“寇玉璃。”
……
柳公公抬头左顾右盼，“寇玉璃——”
“嘿！岂有此理，进了宫头一遭点名儿就敢迟到，反了天了这是！”
“到！到到到！我在这！”
纠结着化了勉强符合规定的淡妆才终于狠下心出来的寇玉璃捏着这不适合跑步的裙摆溜了出来，差点绊到脚摔地上。
众宫女看得皆是一笑，但待她气喘吁吁的走来，笑声又变成了艳羡的窃窃私语。
洗掉伪装和尘土，寇玉璃美得如同出水芙蓉，脸上的水润也不知是刚出浴的氤氲水汽还是天生丽质，就是如羊脂白玉般娇嫩，那锦上添花的素雅淡妆，更给她多添了几分娇媚。
本就是个活力四射的主，这般不加掩饰的巧笑嫣然，更是这宫闱之中难得一见的纯情，着实是块难得一见的绝佳璞玉，他日长成，褪了这青涩的模样，绝对是个出尘绝艳的大美人。
连柳公公也看愣了，这看来看去，他刚才也没见着有这样的人，哪冒出来的？
他提着衣摆走过去，绕着她转了好两圈打量着。
“你就是寇玉璃？”
“是的，我哪里不对吗？”寇玉璃以为自己衣服哪里没穿好，低头看了看。
“不对？太不对了！可算找着个中样的了。”柳公公笑得兴奋，一拍大腿就跟小太监说到，“小李子，这些新来的宫女们就交给你带了，好好安排。”
“是，公公。”
柳公公回头看向寇玉璃，“丫头跟本公公来，吩咐你今后差事。”
“哦……噢。”
寇玉璃总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安，其他宫女看她的眼神也略带些嫉恨，还没正是干活，感觉就已经莫名其妙得罪了不少人，只好跟着这大太监离开。
皇城里三层外三层的太过复杂，禁地太多，寇玉璃只能勉强走过的路，一边记着柳公公说哪不能去，要走哪条路。
七拐八绕的，寇玉璃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被柳公公直接领到了后宫里。
不是说进宫后还要经过重重考验、多番选拔，才能有机会在后宫妃嫔身边当侍女的吗？怎么一上来自己就被领到这了？？？
不……说不定只是让自己来这打扫卫生的，不用担心得太——
“小玉，你可记住咯，这就是神袂宫，四位贵妃之一，莲华妃的寝宫，你以后工作的地方。”
寇玉璃嘴角抽了抽，“柳公公，这、这是不是哪里不对？小的初来乍到，宫中规矩一窍不通，这就到贵妃娘娘身边服侍，会不会丢了您的脸？”
“嘿！本公公这老脸呀，早丢干净了。”
柳公公无奈一笑，带着寇玉璃停在了寝宫门前，却突然听见里面嘶声裂肺的惨叫声，几个披头散发哭丧着脸的宫女撞门逃了出来，护着一个脸上受伤的宫女跑远。
寇玉璃被吓了一跳，柳公公却镇静自若见怪不怪。
再看门内，一众侍女都在门边吓得不敢接近，寝宫里窗户紧闭，显得颇为幽深。
深处的珍珠帷幕后面，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侧坐在地上撑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喘着，手里还拿着一根带血的发簪。
“这是出什么事了？”柳公公站在门口，侍女们见了赶紧屈膝行礼。
“柳公公，今日、今日是小皇子忌辰，娘娘想念得紧，总说要出去见他，可、可奴婢们去哪能找来小皇子，只好应承着，说给娘娘上妆出门，盼她精神些，可我们一上胭脂，娘娘就说我们要害她。”
稍年长些的侍女悲伤的低声说着，“小月的脸也花了。”
她们都知道，宫女被刮花了脸只能自认倒霉，被直接遣散不能留在宫中。
可是毁了容，出了外面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嫁人未必嫁成，就算作贱进了青楼也只能是个端茶倒水的货色。脸毁了人也毁了。
“刚找来一个又缺了一个，太难了。”
郁闷的摇着头低语，柳公公叹了叹气，进寝宫在珠帘前卑躬屈膝。
“莲华娘娘，下人们不懂事，考虑不周惹娘娘生气了，请您息怒，千万爱惜尊体，切莫气坏了身子，有什么不妥的，小人都替您责罚下去。”
帘子后的莲华没有回应，只是一个劲的喘着粗气，看着吓人。
柳公公回头扫了一眼莲华的侍女们，只能看见她们一脸惧色。
后宫之中一共就只有四位“贵妃”，这位莲华妃再不得宠那也是贵妃之一，身边贴身侍女本不该是这些没背景没脑子的寻常货色。
然而能当贵妃侍女的又有哪个是他们这些太监能得罪的。
她们本就是大家闺秀，或是靠着身份成了六局的女官，或是干脆被选为了嫔妃，再不济留在几位人美心善的娘娘身边也是极好的。
前程大好的她们自然也不愿当臭名昭著的莲华妃的侍女，后宫也有后宫的潜规则，最难的就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办事的。
柳公公苦着脸，却突然把目光放在了门外的寇玉璃身上。
本以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寇玉璃立刻头皮发麻，暗道不好。
“小玉，你过来，伺候娘娘上床歇息。”
寇玉璃表情僵硬的笑了笑，在一众侍女可怜的注视下走了上前。
就知道没好事。
柳公公在寇玉璃身旁低声吩咐，“好好干，小心干，干好了重重有赏！”
说完，柳公公小手一挥，“其他人都出去收拾收拾赶紧回来，看你们这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别让其他宫的人看见了，丢了神袂宫的脸。”
不少侍女被胭脂水粉拍了一头，但事实是能让她们暂时离开可怕的莲华她们就已经千恩万谢了，赶紧谢过柳公公，逃跑似的鱼贯而出。
“小玉，规矩可以慢慢学，但千万不能不懂事，怠慢了娘娘”柳公公最后低声警告，“那可不是死罪那么简单。”
“谢公公提醒，谨记在心。”
寇玉璃咽了咽唾沫，目送柳公公离开，门外的两名奴婢在他出去后关上了门，候在门外。
寇玉璃回头看了看里头的莲华，鼓起劲掀开珠帘，慢慢走了过去。
“莲华娘娘，我叫寇玉璃，是新来的宫女，柳公公说今后我接替您身边空缺，负责伺候您。”
莲华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愤愤的丢掉发簪，干脆躺在了地上喘息，寇玉璃也因此得见其真容。
莲华妃年纪不比寇玉璃大多少，但因为锦衣玉食极尽保养，体态明显比寇玉璃的小平板丰腴得多，躺下都能勾勒起宏伟的身体曲线，随着她的呼吸如浪涛般起伏，想来龙帝陛下也是冲浪爱好者。
她几乎素面朝天，只是扑了点粉，但轮廓和五官能看出原本的绝色美貌，如今却病态般的苍白和瘦弱夺走了姿色。
但看着看着，寇玉璃却凭着些江湖经验感觉有点不对劲，急忙到她身边跪下检查。
“这是发烧了吗？为什么这么多人没发现？”
寇玉璃摸了摸莲华的额头，急忙把她抱上床，动手解她那些束得喘不过气的衣服，刚碰到腰带，却被她一把抓住手瞪着。
“你想干什么！”可刚生起点力气，她却突然腹痛难忍，蜷缩成一团，哭了出来。
“建业……是你在生娘亲的气吗？娘亲没保护好你，所以才回来责怪娘亲吗？”
寇玉璃不清楚内情，但结合前后，她又充分理由相信是这位贵妃丢了胎儿，才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寇玉璃眼尖的留意到她脸上那抹白色脂粉，心里突然有个猜测，急忙离开，走到她的胭脂台前，果然放着一盒雪白细腻的脂粉。
她揉捏了两下这细腻的脂粉，凭旧时经验就已经知道这是什么。
铅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