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竹林之中鸟鸣不绝,竹林外围是一圈秋菊围成的栅栏,此时一朵朵菊花竞相绽放,秋色宜人。
从节度府回来的杜宋二人神色凝重,无心赏景。
王钦若到了京都,虽然还没有恢复宰相之位,但与丁谓同任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其实就是副宰相,宰相的备选人。
如今的宰相王旦已年逾花甲,因身体抱恙多次上奏官家解除其宰相职务,官家怜惜他年老体弱,但又不舍他辞去相位,屡屡拒绝。
如今将王钦若召入京都,或许正有让王钦若担任宰相一职之意。
官家既然已经准备到了如此地步,可见王公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
不然,官家就算再舍不得王钦若,也不会这么急着召其入京。
二人默然走了一段路,杜青衫突然道:“要想扳倒王钦若,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进京,跻身权力中枢。”
只有到了权力中枢,手中有权,行事才方便。
他们如今远离朝堂,就像是王钦若脚底下的蚂蚁,他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
恩师十余年不在京都,曾经的君臣情分早已消磨得差不多,就算昔日立下赫赫战功,就算百姓对他爱戴有加,然而这些都伤不了王钦若分毫。
反倒是面对王钦若的公然挑衅,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杜青衫紧皱眉头,恩师若能重回朝堂……
恩师如何才能重返朝堂?
恩师可愿意重回朝堂?杜青衫有些拿不准。
自澶渊之盟后,恩师名声遍天下,这么多年虽然被贬,只在京都周边一带做着小小地方官,但天下谁人不识寇相,所以尽管是在基层当官,日子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若恩师一心在野,无返回朝堂之心,那一切都是白扯。
“你在想什么?”宋归尘突然戳了戳他,“一定是和寇相公有关吧?”
“我在想,恩师是否有回归朝堂中枢之心。”
“啊,你在想这个啊。”宋归尘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寇相远离朝堂近十三年,即便要重回中枢,没有官家旨意,又谈何容易?”
杜青衫微微一笑:“这倒是不难,官家既然崇尚道术,我们就投其所好,以道术谋之。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朝中群小盘结、人情险恶,恩师刚正不阿,如今只在南阳,都有人对恩师虎视眈眈,设此毒计,日后进了朝堂,恐怕更加难以逃脱官场横祸。”
“我倒是觉得,既然不争不抢,也免不了飞来之祸,何不主动进取,才有足够的力量和敌人对抗。”
“小尘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依我观察,寇相是有回京之意的。”宋归尘扭头看向杜青衫,“他谈起我师父时话里虽有赞叹,却并无向往,而是失意和怅然。王钦若下毒一事,我想,寇相不会轻易作罢。”
“确实如此。”
杜青衫心头一松,下定决心之后,决定过几日问问恩师的意见。
几日后,杜青衫和寇相书房密探了一整天。
从书房出来后,杜青衫马不停蹄地去了卧龙岗,将正在廖仙观打坐的袁昇揪了出来。
袁昇:“哎呀哎呀,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别动手。”
“有事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袁昇下意识问出口后,后退几步,“我为何要帮你?”
“你不是师承上清观张天师吗?让你师父在几日后寒衣节祭祖大典上使点手段,不难吧?”
“使点手段?这要看使的是什么手段了。”
“放心,不会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会是天书迷信等滑稽之言,只是要他当日祭奠之时,将话头引到南阳,让官家想起我恩师,武胜军节度使罢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离开上清观,就是看不惯张天师勾结宦官周怀政等人大搞迷信,蛊惑圣上,如今要我回去求他帮忙做这等宵小之事,我袁昇绝不同意。”
杜青衫还真没想到袁昇竟有如此大节。
望了袁昇几眼,突然笑了,“是我考虑不周,如此行事,确实有损恩师英明。”
只不过,如今他们朝中无人,唯一能利用的,也不过是一年一度的寒衣节。
因官家迷信之故,不论是上元节,中元节,还是下元节,所有和神鬼有关的节日,都被赋予了极高的象征意义,有极大的影响。
而这十月初一寒衣节,也就是所谓的“冥阴节”,“鬼头日”,是百姓祭扫祖先送寒衣的节日。
这一日,和中元节一样,天师要为国祈福、预示灾祸,天师的一句话,在官家耳里,比文武百官的几百句话还要管用。
见杜青衫就要走,袁昇上前道:“其实,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请张天师说几句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有何见教?”
“我也不瞒你,张正随虽是一代天师,表面上风光霁月,却有一样嗜好。”
“哪样?”
“张天师好色。”袁昇道,“若有貌美女子献上,此事水到渠成。”
杜青衫怔了片刻。
这倒真是他没有想到的。
想不到一代天师,竟然好色?
反应过来后,杜青衫道:“容我想想。”
“寒衣节可就只有几天了,从这里到开封少说也得一两日,你可要尽快想好。”
貌美女子倒是不少,然而那张天师早已耄耋之年,他若为讨好张天师,向其进献花样年华的女子,岂不是将羊往虎口里推么。
他怔怔地往回走,一时不查,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忽而感觉身后有人,一个转身,出招将跟踪自己的人制服,却是一袭红衣的武红烛。
杜青衫松开捏住她的手:“是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看看你?”武红烛揉着被抓痛的手臂,“我跟在你后头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在想什么?”
“与你无关。”
“在想要不要给张天师送美人儿去?”
“你偷听我们谈话?”杜青衫的语气乍然冷冽起来。
“说什么偷听,不过是刚好听到罢了。”
武红烛莞尔,低声呢喃。
“想不到,你堂堂杜府长公子,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也要做这样阴暗的勾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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