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领被阎问生抓在手中，空元思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对方之间明显的视力差距。

    因此就算是阎问生松开了，挥动着弯刀向自己砍来时，他也并未试着躲避。

    锋利的刀刃落在他的胸口，划破了空元思上半身的衣服，却在要更进一步时被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挡住。

    阎问生似乎也并不是为了杀死他，在刀刃遮挡住之后便收回了弯刀，再次上前一步。

    这一次，他抓住了空元思的头发，将他的头用力向下按去：“你看清楚了吗？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见空元思没有回应，他又激动了几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空元思被迫低垂着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基本全部被触须们替代的上半身，看见自己刚才被弯刀破开的位置有几根触须被分成两半失去了活性，很快就化成了一团黑雾，随后这团黑雾又被四周活跃着的触须们吸收。

    而在这些活跃着的触须上，隐约还能发现一点空元思熟悉的诡异而斑斓的色彩。

    只不过这些彩色并没有像在小女孩员工身上那样不断扩大蔓延，而是渐渐缩小，颜色也浅淡地快要难以分辨。

    他的思绪一瞬间飘得极远，又很快被耳边阎问生依旧激动的嘶哑声音唤回：“系统害怕你这个怪物会成长到它无法控制的那一天，所以编了个虚假的幻境把你困在了里面，”

    阎问生拉扯着他的头发又强行让他抬起了头，另一只手丢开弯刀伸向他的胸口。

    随着触须们和阎问生伸出的手的接触，空元思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一段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一个布置温馨的房间。

    房间中柔软的沙发上坐着年幼时的自己，对面背对着房间门口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看不清脸的医生，

    空元思有些疑惑，眼前这个身影分明有着和自己完全相同的面孔，他却能十分肯定这人并不是自己。

    小小的，有着和自己相同面孔的少年嘴角扯着无辜的笑，口中应答着面前医生的问题，视线却越过了医生看向门口。

    空元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里飘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虽然脸上没有狰狞的鬼面，衣服也并不是那身纯白的西装但空元思能确定，这就是曾经的阎问生。

    彼时的阎问生面孔也是一片模糊，但在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却依旧能看出他的惊慌。

    他不断问着：“这里是哪里？”

    “我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随即他又变得更加急切起来：“我还不能回去！”

    “我是来找能让我的队友不用进副本的办法的！”

    “他们还没有回家，我不能抛下他们。”

    那和自己有着相同面孔的少年似乎是听见了阎问生的声音，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恶意和疯狂，他身体中向外溢出了铺天盖地的黑色物质，那些物质涌向阎问生的同时，少年像是引诱夏娃吃下了毒苹果的毒蛇，轻声开口：

    “活着是人类走向地狱的诱饵，”

    那些物质吞没了阎问生半透明的身影，也吞没了空元思的视线。

    只余耳边气音般的低喃

    “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的意识随着阎问生一起沉入黑暗。

    或许是那段记忆太过混乱，空元思并没能看到被黑暗吞没后的阎问生看到了什么。

    他只知道阎问生回到无限世界之后就发了疯。

    阎问生口中的队员们殷切地向他询问是不是找到了能够让他们不用再进副本冒险的方法，得到了他肯定得答复。

    再之后，这些无比相信着他的队友和他一起进入了副本，又全部被他亲手杀死。

    在无数鲜血和尸体的包围中，似乎是和阎问生关系非常好的一个队员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到死也没有得到他的答复。

    阎问生折断了这个队友的脖颈，动作轻柔地将他的尸体和其他尸体放在一起，被鲜血染红的眼中是空元思在那个少年眼中看到的相同的疯狂。

    “我会带着所有人一起走向真实。”

    在副本结束的系统提示音中，阎问生对着自己死去的队友们的尸体许诺

    “我们会一起走上归途。”

    屠戮的存在便是在阎问生持续了数十个副本的屠杀之后出现的。

    那个眼中满是血丝的男人叫须安平，自称是和阎问生一样得到了神明的点拨看透了世界的真相。

    他说阎问生是被神明选中的眷属，而自己将会和其他同样的信徒们一起帮助他达成夙愿。

    只是不知为何，须安平对于他口中神明并没有多少敬畏的意思，但是对阎问生十分执着，执着到了让人不适的程度。

    再往后便是持续不断地进副本和持续不断地杀戮。

    记忆到此为止。

    从这段明显是来自阎问生的记忆中清醒过来，空元思脸上出现了十分明显的困惑。

    他十分清晰地记得自己说出那番话的原因。

    在空元思的记忆中，那时的自己已经开始不断学习着将自己伪装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是想要营造出富有爱心的样子，所以他救下了一只濒死的流浪猫。

    那是一只瘦到皮包骨的橘猫。

    也是在他现实生活的短暂人生中唯一一只不曾害怕自己的动物。

    因为伤势过重，那只猫在经过了几番抢救之后，终究还是死了。

    橘猫死去之后，他的心理医生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和他谈话时，他才说出了那段话。

    空元思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和医生的全部对话。

    那时的他还没能完全理解属于人类的情感，他只是觉得困惑。

    面对医生的安慰，少年模样的空元思歪了歪头，回答对方：“我不伤心。”

    他经过许久的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活着才是引诱人类走向地狱的诱饵。”

    “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看见医生对此却显得更加不解的面孔，那时的空元思顿了顿，思索片刻后问对方：

    “作为人类，拥有这些情感，却又终其一生都走在被这些情感折磨的路上。

    我们总在不断地和在意的事情在意的人分别，这难道不是地狱里才会有的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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